朴正楠默然的坐在病房外的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地上到处都是烟蒂,还有燃尽的灰烬,有些枯败萧索的美,正如现在的温柔,依旧有些惊心动魄的美。
苜蓿急匆匆的感到医院。
刚想问柜台的护士,又仔细一想,温柔患了晚期胃癌,应该不会到处宣扬,此刻应该不会用“温柔”这个名字挂号,查病者名单应该没有用处。
她有些急促的问着护士:“请问刚刚送来的一位晚期胃癌的中年女人现在在哪间病房,麻烦你带我去。”
“请问,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我,我是她的……”抿了抿唇,她有些犹豫的说:“我是她的朋友。”
背后的易旭璟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一只手搀扶着有些站不稳的苜蓿。
加护病房外。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苜蓿有些失神的望着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机的温柔,脸上摆满了不可置信。
她明明是那么的渴求成功,为什么在迈向成功的路上突然倒下?
她失神的摇着头,眼泪不自觉的从眼眶里滑落,在她有些苍白的脸庞上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泪痕,如同悄然绽放的雏菊。
她甚至不相信,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虚弱到随时有可能离去的女人,竟是温柔。
突然,她失控的朝向面对着窗外的朴正楠。
她一把抓过朴正楠,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一切都是你!那年就是你拆散了我的家庭!你既然带走了她,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她!你说啊,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她,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样骄傲的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天!”
身后的易旭璟扯开如此失控的她,环抱着她,给予她温暖。他早已猜出,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他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她此时晶莹的眼眸,柔声的说道:“别怕,苜蓿,冷静点,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不能怪任何人,谁也不想你的母亲这样的,冷静点,我们坐着等,好么?”
苜蓿的瞳孔骤然放大,扯开易旭璟的钳制,大声的说道,夹杂着哭腔:“谁说她是我的母亲?她是娱乐界能够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她根本就不是我的母亲,她……”
说着说着,语无伦次的苜蓿,竟然瘫坐在地上,再也无法抑制的,眼泪无止境的奔涌着。
易旭璟耐心的蹲下身,抚着她的背。
“既然爱她,就不要再否认了。我知道,你这样说,在保护她。”
“我没有!我恨她”她大吼。
“傻瓜,没有爱,哪来的恨?”他宠溺的抚着她的头,给予她安慰。
“你是她的女儿吧,你叫苜蓿对吧,苜蓿,一直都是她最爱的植物,正如你是她心头最深的牵挂,温柔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她很惦念着你,但是害怕你一直恨她。她的日子已经所剩不多,人死带不走一切,对于她这个将死之人,难道,你就不能放下仇恨,原谅她,好好陪她度过这最后几天,让她走的无牵无挂吗?这辈子,她实在是太累了……”一直沉默的朴正楠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沧桑与浑浊。
“她当然害怕,她害怕我这个女儿的存在会威胁到她在娱乐界的地位吧。”
苜蓿冷冷的望着朴正楠。
“苜蓿,你理智点。你的母亲她在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你就不能原谅她,让她可以安心的走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所有的仇恨不都该抛弃了么?为什么不尝试遗忘,为什么不尝试放弃?为什么不尝试接受?像我这样,抛开一切,至少,你现在,还有我,不是吗?”易旭璟对着苜蓿说。
“至少还有你……她要离开了,我只是怕……”伪装的坚强与仇恨顿时瓦解,她是一个脆弱的人,她从来不坚强。
对温柔一切一切的仇恨,都源自于害怕被人抛弃,对于那种恐惧,她不能释怀。
可是,现在,她还有璟.她趴在他的肩头,释然的哭了。
为什么,相认,她已要离去?
他们殊不知,此刻感人的一幕,早已被隐藏在暗处的安琪全部拍摄了下来。
明天,这将是最大的头条。
苜蓿静静的坐在温柔的身边,看着那张与她及其相似,有些苍白但依旧美丽的脸庞。
她的手附上她有些干涩的手掌。
心里痛的快要疯掉。
刚刚与母亲的相遇,却将成为永远的分离。
眼泪啪嗒,啪嗒低落到她的手背上,晕开了悲伤。
为什么你不说?
自嘲,她说了,自己会听么?
她此刻虚弱的如同一个布娃娃,看着温柔枯瘦的手臂,她别过了头,她精致的侧脸无不在发泄着自己此刻的疼痛。
为什么要倒下?
你还没有尽到你身为人母的责任?
为什么那么不负责任的想要逃离?
突然,易旭璟带着有些慌乱的神色走进病房。
他示意让苜蓿到病房外说话。
“怎么了,璟?”她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淡淡的问道。
“你看。”说完,易旭璟递给她一份娱乐包。
苜蓿骤然放大瞳孔,不可思议的微微张大嘴,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不知道是哪个记者,竟然把你母亲得胃癌,还有有你这个女儿的报道全部都登了出来,更糟糕的是,她手中有证据,有她窃听的记录,何况,在医院的照片都已经登上了报纸,这一回,肯定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易旭璟冷静的说道,脸上却有担忧之色。
“对不起,璟,连累你了。”苜蓿歉疚的说。
娱乐界,竟然是这么黑暗。
如今,温柔已经病重的奄奄一息,这些事一旦被媒体揭发,那么,在温柔养病期间,就不得安宁了,更严重的是,会影响到温柔的病情。
“傻瓜,说什么傻话,我们早就是生命共同体了,对了,这件事,等你母亲醒过来,千万别告诉她,我怕她受不了。”易旭璟搂住苜蓿瘦弱的肩膀,替她擦去脸上残余的泪水。
“别哭,好吗,我们都不想失去她。”
苜蓿有些木然的点点头。
突然,一个医生带着一批护士向病房走来。
“怎么了,医生?”苜蓿怯怯的问,心里的恐惧像是一个越来越大的黑洞在撕扯着。胸腔都似乎变得钝重。
“温柔小姐的病情十分严重,药物已经控制不住,离她诊断出晚期胃癌时间已经很久,在这些日子中,她拒绝住院,拒绝任何治疗,又没有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过度的劳累导致她现在的身体十分的虚弱。所以,现在,必须对她进行手术切除,不然,熬不过今天中午!”
啪——是什么敲在胸口,为什么那么痛?
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什么,一片模糊。
继续勉强的支撑着,身体已经有些发抖。
易旭璟连忙扶住她,拉住医生,问道:“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以温柔小姐,现在的情况,不到二成。”
二成……
眼前一黑,苜蓿已经晕倒在易旭璟的怀中。
耳畔传来有些焦急的声音:“所以,我们必须马上替温柔小姐进行手术切除。”
还有一个声音:“医生,请你尽力。”
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奔跑过来:“温柔,温柔,我是正楠啊,你一定要努力……”
之后,便失去知觉。
突然,睁开惊恐的双眸,周遭一片雪白,带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这是哪里?
苜蓿连忙起身,望着身边担忧的易旭璟.“璟,我怎么了,我妈怎么了?”淡淡的,妈,这个字眼有些自然流露在她的唇畔,暗自惊讶,她竟然那么自然的叫出了这个称谓。
“医生说你因为身体过度劳累又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才晕倒了,你妈妈正在手术中,你现在可以吗,如果可以,我扶你去手术室前。”
“璟,谢谢,我的身边还有你。”
在易旭璟的搀扶下,苜蓿虚弱的走到手术室前。
手术中。
醒目的红灯刺激着她的瞳孔。
二成。
医生说成果的可能性连二成都不到。
骄傲的她,会不会,再也下不了手术台?
脚下一软,苜蓿差点瘫倒。
病房前还有沉默着的朴正楠,紧抿的唇角告诉别人他有多么的紧张。
“答应我,无论结局如何,都要坚强,好么?”易旭璟在她耳畔轻轻的说道。
转头看着那张依旧英挺的脸庞,嘴唇蠕动着,却做不出任何承诺。
一直,过了好久。
一个医生带着口罩出来,边走边脱下手中的手套。
“医生,我妈妈怎么样?”苜蓿上前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臂。
“我们已经尽力了,进去看她最后一眼吧。”医生无奈的望了苜蓿一眼。
手无力的垂下,眼眸中死寂一片。
突然,一个护士急匆匆的跑出来,说道:“谁是薛苜蓿?病人说想要见她,有话要和她说,请薛苜蓿跟我进来。”
“我就是。”木然的跟着护士进去。
血淋淋的一片。
此刻,她的身体,真的破败不堪。空气中弥散着血腥的味道。
温柔枯瘦的手缠上苜蓿的手。
她此刻虚弱的连毫无血色的嘴唇都在发抖,支支吾吾的让人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苜蓿俯下身,靠近她。
她黯淡的眼眸中晶莹一片。
“苜蓿,可以……叫我……一声妈妈么?”她无力的笑着,有些卑微的祈求。
“妈……”不生涩的,自然的,脱口而出。
“苜蓿,妈妈对不起你,记得,要幸福,妈妈爱你,还有,你的亲身父亲,他还活着,他就是……”
话未说完,温柔已经颓丧的垂下了双手。
“妈——”歇斯底里的喊着,她却再也听不见。
身边的医生无情的盖上白布,遮住了她曾经妖娆的脸庞。
她真的,在手术台上,永远,下不来了……
闻声,手术室外的朴正楠和易旭璟都冲了进来。
朴正楠眼眶募得红了,有些失神的说着:“温柔,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易旭璟抱着苜蓿,不让她倒下。
苜蓿不甘心的哭着,为什么,她要离开?
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为什么,自己当时疯狂的诅咒过她,当她真的远去之时,心中只有空虚的遗憾。
“苜蓿,记得,要坚强,好么,你妈妈在天之灵也一定不希望你那么难受,她一定希望你可以快乐的过完一辈子。”
“苜蓿,妈妈对不起你,记得,要幸福,妈妈爱你,还有,你的亲身父亲,他还活着,他就是……”
温柔说,记得,要幸福。
她的母亲说,记得,要幸福。
所以,幸福下去吧。
亲身父亲?
他是谁?
那个害死母亲,又给自己留下童年阴影的男人,他是谁?
温柔的后事已经处理完。
易旭璟冷冷的站在办公室中。
“给我去查,那个透露消息出去的记者是谁?我要让她,在这个娱乐界中,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是——”
门外走进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人。
易旭璟原本冷峻的脸立刻变得温柔。
他上前,对她嘘寒问暖。
“璟,我想要请假几天。”
“苜蓿,你还好么,不用你说,我也打算让你现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坚强,幸福的生活下去,让你妈妈放心。”
“恩。”
安心的枕在他的胸膛上,整个世界就算在此刻毁灭,她也不想睁开双眸。
她想要,就这样,一辈子。
娱乐界中,温柔的去世,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
之前一切的幕后新闻,顿时变得没有价值。
所有的焦点,全部聚集在苜蓿、易旭璟的身上。还有,伊莎贝尔。
易旭璟送苜蓿刚到伊莎贝尔的门口。
突然,两三辆轿车迅速地停在面前。
从里面下来好多的记者。
有拿话筒的,有拿摄影机的,有拿相机的,这一切都晃得苜蓿有些头晕。
易旭璟一把拦下记者,将苜蓿护在身后,叫来保安,将那批保安隔在外面。
“请问,易总你是温柔的女儿苜蓿小姐的男朋友吗,听说你已经和苜蓿小姐的妹妹薛普雅订婚了啊,请你说句话,好吗?”
“请问,苜蓿小姐你真是在童年就被温柔抛弃的女儿吗?你知道温柔抛弃你的理由吗?还有,你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苜蓿小姐,请问你知道温柔抛弃你,否认自己有过女儿,并对外声称玉女的企图吗?”
“请问……”
接连不断的文化继续着。头痛的几乎要炸开。
易旭璟气愤的紧拧自己的眉头,护送着苜蓿进入轿车,疾驰而去。
留下一地的疑问。
那些问题,永远没有正确的解。
经过一连串的舆论压力。
苜蓿和易旭璟的生活多多少少的都要被打扰。
他们的生活也被一定程度的挖掘与曝光。
所有的聚焦似乎已经不在温柔身上,而是,易旭璟,苜蓿。
连“伊莎贝尔”,公司的形象都一定程度的受到影响。
这让苜蓿对易旭璟有了更多的歉意,但是,他总是笑着摇头,说,没关系。
手机突兀的想起。
“喂,您好。”
“您好,我是易旭璟的母亲,我叫郁黎,听说,你是旭璟的女朋友,我想约你出来见一面,不知道可不可以?”手机的声音温柔亲切,苜蓿的心中却紧张的不知所措。
“不可以吗?”郁黎笑着反问道。
“可以,约在哪里?”
“蓝山咖啡店,明天上午9点,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