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快到尾声的时候,平日里伺候在张姨娘身边的一个丫头突然满脸惊慌的跑进来,附在张姨娘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只见张姨娘脸色大变,惊呼脱口而出:“你说什么?镇靥!”她这样一声,不止女席这边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望着她,就连男席那边的声音也像是一下子被关掉了,厅里一时安静的有些吓人。
司马秋砚听到张姨娘惊慌的声音,愣了一下,弄明白她说的什么之后一下子白了脸,下意识地伸手去握住了杨慕晴放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杨慕晴甚至感觉到她的手冰冷颤抖,她安慰似的轻轻拍拍司马秋砚僵硬的手以示安慰,眼睛却紧紧盯着张姨娘。
张姨娘说完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深色有些懊恼,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还不快去处理干净了!”虽然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那声音还是不大不小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杨汝之听到那两个字也是大惊,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从男席那边绕过屏风走过来:“什么镇靥?说清楚!”
“没,没什么,相爷怕是听错了!”张姨娘似乎是想遮掩什么,偷眼看杨慕晴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脸色很不自然的样子。
杨汝之冷冷道:“本相还没有聋!”
张姨娘赶忙跪下来,哀求道:“婢妾不是有意隐瞒相爷,只是此事事关三小姐的名誉,实在不宜张扬,所以婢妾才想着悄悄处理掉……”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本相说清楚!”杨汝之神情严肃。
“是……”张姨娘很为难地看了众人一眼,这才说起了事情经过。
杨慕晴抿着嘴巴,心中却一声冷笑,恐怕这才是正餐吧……
“方才月圆去晴天小筑请三小姐,走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的帕子落在了晴天小筑,便回去取,结果正看到一个晴天小筑的一个小丫头手里拿着什么鬼鬼祟祟的从三小姐的卧房里出来,月圆生怕那丫头是起了什么坏心思偷了三小姐的东西,若是钱财也罢,万一是三小姐的贴身物件怕是会坏了小姐的清誉。为了不打草惊蛇,月圆便偷偷藏在一旁看着,那小丫头将东西拿出来以后就到院子里的花坛边埋了,月圆看得清清楚楚,那丫头手里是一个浑身插满银针的布娃娃……”张姨娘一边说一边很是心痛的看着杨慕晴,满脸的难过之色:“方才丫头过来向婢妾禀报,婢妾是怕坏了三小姐的名誉这才想要偷偷处理掉……毕竟……”她没有说完,拿着帕子不住地拭泪,真真是一个为女儿痛心的母亲的样子。
杨汝之没说话,只是看了杨慕晴一眼,见杨慕晴也是一副震惊和不解的样子,这才沉沉道:“本相相信我的小晴儿不会做这种事情!去晴天小筑看看!”说完先是到男席那边致了歉,接着便往外走。杨慕晴紧跟其后。张姨娘也连忙爬起来跟上去。
其他的人哪里还有心情吃饭,知道杨相家里出事,本该离开,毕竟是家事外人不便参与,但是这件事却不是寻常的是,而是镇靥!于是纷纷跟了上去。要知道镇靥这种事在安国可是大事,人人都相信这种东西很邪气,可以致人死地,先皇时期就是因为镇靥的事,曾经连杀一百二十多人,甚至还有两个皇子也因此丢了性命,人人谈之色变。如今这丞相府里居然也出了这种事情,大伙当然得跟着去看看清楚。
一行人来到了晴天小筑,只见小筑内的丫鬟婆子已经全都跪在了院子里,没人敢动,也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杨汝之看着一地的人,心中暗自恼怒,却也不说话。一旁的月圆接到张姨娘的眼神,忙跪下来将事情的经过又给杨汝之讲了一次。杨汝之叫自己的贴身侍从去月圆说的那个小花坛边挖了几下,果然挖出了东西。众人都伸长着脖子看过去,是一个扎满了银针的布娃娃。果然是镇靥啊!众人也很是震惊,也都知道镇靥的厉害之处,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张姨娘看到杨汝之看见布娃娃时候脸色变了变,忙上前跪下磕了一个头,流泪道:“相爷,奴婢以性命担保此事绝对不是三小姐所为!求相爷千万不要与三小姐计较,她才十二岁啊,怎么会做出这等恶毒之事!”
杨汝之还没说话,就听到月圆惊呼一声:“姨娘!那个布娃娃的样子与您。她话没说完,但是众人的目光却都因为那一声惊呼仔细地观察起布娃娃和张姨娘来,一看之下也有些怔愣,那娃娃的相貌衣饰确实与张姨娘极为相似。
来客都因为这是杨汝之的家事,不方便参与,但是相互之间却交流起来,声音嗡嗡不断。
张姨娘也看向那布娃娃,一怔,满目不可置信地看向一直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的杨慕晴,悲痛欲绝地颤声问:“三小姐,婢妾。婢妾自认为对小姐尽心尽力,三小姐为何。为何如此诅咒婢妾?”
她这么一说,众人看向杨慕晴的眼神也变得不友善起来。毕竟方才开宴的时候,张姨娘对三小姐关心体贴之至,况且还养了三小姐十几年,如今她这么做实在有悖人伦!
花惹听着众人的议论,有些着急起来,刚打算迈出去说什么,却被司马瑞瑾一把拉住,轻轻对他摇了摇头。方竞航也低声道:“这是杨相的家事。”
司马秋砚却是按捺不住,一步跨出去,大声道:“晴儿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说着又一脸怒容看向张姨娘,正要发难,却被一只小手轻柔拦住,是杨慕晴。
司马秋砚最终还是把即将冲出口的话强忍了下来,只是担忧地看着杨慕晴。
杨慕晴轻轻迈了一步,缓缓抬起眼皮盯着张姨娘,目光锐利,声音脆亮,不紧不慢道:“姨娘方才不是以性命担保此事不是我做的吗?如今怎么又质问起我来?”
张姨娘不由的一噎,但是她旁边的一个丫头却及时道:“三小姐,方才姨娘以性命担保小姐是姨娘慈母之心,关爱小姐。可是小姐要诅咒的人却是姨娘。奴婢为姨娘抱屈。
杨慕晴不由打量了这个横空插一脚的丫头一眼,只见她梳着双鬟髻,身着青缎丫鬟装,与其她丫鬟无异,可是细细想起来,无论张姨娘去哪里,这个丫头都会跟在她身边。她心中了然,虽然表面上花好和月圆是张姨娘的大丫鬟,而私下里,这才是张姨娘的真正心腹吧!不得不说,这个丫头也确实比花好和月圆聪明,反应极快,口齿也伶俐。
见杨慕晴皱眉不语,杨汝之心中有些没底,大喝一声:“是谁埋得这布娃娃,定然是她起了坏心思,给本相拖出去打死!”
话音一落,便见一个小丫头哭喊着扑倒在地不断磕头:“相爷饶命,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呀!三小姐,奴婢对您忠心耿耿,也是遵从您的吩咐去埋那个布娃娃的呀,您千万不能见死不救,求小姐救命,小姐救命!”
她这么一喊,杨汝之心中更是忐忑难安起来。
司马瑞瑾在一旁看得出杨汝之的脸色变化,知道这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丞相关心则乱了,便开口说了一句:“你若真的忠心不二,此刻便会将此事担在身上,拼了命也要把你家小姐摘出去,而不是大声告诉这里所有人这是你家小姐让你做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略带着一丝嘶哑,但听起来也就仅仅是很舒服,可是他的话对于杨汝之来说却无异于天籁之音!原本飘忽的心竟一下子安定下来。
司马瑞琪也说道:“这种狡猾的奴才,打死算是轻纵了她!叫本皇子就直接扔到窑子里去!”
杨慕晴挑眉看他一眼,这五皇子这事怎么了?怎么突然替她说话?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
看见她的动作,司马瑞瑾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顿时轻笑出声。
杨慕晴收回目光转向场内,指着刚才替张姨娘说话的丫头看向杨汝之:“父亲,主子讲话下人插嘴,不知道要怎么罚!”
“掌嘴二十!”杨汝之看了那丫头一眼,眼中满是厌恶。方才司马瑞瑾的一句话将他点醒,他也因此一下子冷静下来,语气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担忧焦急,眼下该做的是证明小晴儿的清白才是。
杨慕晴毫不怜悯道:“还不拉下去!”
张姨娘忙阻止道:“等一下!”然后又对杨汝之道:“相爷,这丫头也只是为婢妾抱屈,请相爷不要责罚她。”
杨慕晴走过来:“既然姨娘求情,那便等下再罚。如今我想问她几个问题,还望父亲同意。”
杨汝之看女儿似乎跟平常十二岁的小女孩不同,没有哭泣,没有慌乱,没有惊恐,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竟似经过许多风雨后才能磨砺出来的镇定。杨汝之突然心中一痛,他的女儿,他这个才十二岁的女儿,竟然完全没有打算依靠他,自始至终都在自己努力的解决问题!到底是怎么样的忽视才让她这么小的年纪就能遇事如此镇定?心中百味陈杂,点头同意了杨慕晴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