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一路奔走了三四十里,来到一条大河岸边。寻思这便是界河了。过了河就是红枫国国境之外了,再也不用担心有没有追兵。他打了开背囊,数了数钱,共有一十二两,收货颇丰。要不是第二段书被人打断了,他有信心再多赚一两。
“说起来,大灾变后的故事以后还是不说为妙,但答应人家的事又怎能返回?”何青心中不住的后怕,若是官兵中有个把善弓箭的,他岂不是要命丧当场?
寻了寻下河的口子,何青把衣裤脱了,揉成一团,盘算着泅水过河。忽得一阵脚步响起,一个人影晃到了跟前。
“谁?”何青警觉起来。
“没想到吧!……啊,你怎么不穿衣服?”来者才开腔,就又转过身去,宛如害羞的女孩。何青愣了片刻,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酒肆里女扮男装的公子哥。你这么晚来追我是要幽会吗?”显然,就她刚才的表现,换谁都知道是个女子,何况老江湖何青。
“你快把衣服穿好,不然我立刻杀了你。”女子道。
何青早注意到了女子手上多了一柄佩剑,仅从她持剑手法和剑形选择上来看,要杀死自己真不止是说说。
他悄悄捏了一枚流星镖在掌心,才穿上衣服喊女子转身。“你来抓我的吗?”他问。
“你没有良心吗?我在酒肆替你说话,你忘记了吗?”
“哦吼,抱歉。我向你赔不是。”
“赔不是?”女子道,“你若真心道歉,手里为何捏着暗器?”
何青一惊,十分汗颜,随手把镖向一旁射出,以示诚意。
不料镖刚脱手,一阵劲风刮过,长剑已然出鞘,“呼”的一声将流星镖划作两瓣。再看女子时,长剑尤在鞘中,仿佛没有动用过一样。“若要杀你,何须一瞬。”她得意地说。
何青目瞪口呆,发现自己还是过于轻视他人了,倘若女子真来取他性命,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呢,名家教的剑术。”女子道,“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懂什么巫术?倘若有半句虚言,我捅你七八十个窟窿眼儿。”
“我的姑奶奶,”何青着急起来,辩解道,“我就个说书的,那会什么巫术?就算我杜撰了巫术书文,我也不见得会懂啊!”
女子将剑指向何青,“这样说来,你承认杜撰巫术故事了?”
“我承认个屁呀,我。我若杜撰巫术,就让我五雷轰顶,六神无主,七窍生烟,八马分尸。”
“我却只听过五马分尸。”
“在加三马?”
“为什么?……呸,扯哪里去了?我管你几马分尸,我这里一码归一码。我且问你,既然你没杜撰过巫术,为什么国相要抓你?你真的不顾纲常,违背伦理,分裂国家?”
“我,我没有。我就是个说书的,说书赚钱,仅此而已。哦,对,别的说书人嫉妒我赚钱太多。”何青充满底气的说,“俗话说同行才是冤家。现在这个世道,什么唱戏的、耍猴的,都带有一点坑蒙拐骗的性质。要说我们说书这一行,那更是毫无底限。自己杜撰的故事,正儿八经地当正史来说。我不一样,杜撰的就是杜撰的,他们看我杜撰赚钱,就到官府搬弄是非。拿《孙王驱虏》含沙射影,好让官府拿我。”
女子不再啃声,满脸失落。她心想:“现在东南各国土著造反的风波已经波及北方诸国了,想不到即使在红枫国,土著和南族的隔阂也是说来就来。”她最后盯了何青一眼便转身离去。
何青见她去远了,把衣裤一脱,找个缓坡下了河道,泅水而去。
过了界河就是秋山国了,何青以前多次来此地说书。如果说红枫国只是因为地处偏远,相对于朝廷处于半独立状态,那么秋山国则是自恃强盛,独霸一方了。这个封国为北方大国之最,根本不理会朝廷征调,除了西北公开独立的七个国家和东南被土著掌权的八个分邦,秋山国是上柏帝国89个分邦中最令朝廷头痛的。它不但不服中央,还私扩军队,朝廷问起来,则说是要防备北方刚人入侵。这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倘若刚人真要南侵,就算顷尽德洲所有人类的力量也撑不过几个月。最难受的是,附近已经有不少小国出现了倒向秋山国的趋势,这将形成一个和朝廷势均力敌的集团。
何青赶了3天路,来到了秋山城。寻问了半日,这才发现秋山国已经禁止说书了。他困惑不解,垂头丧气,自叹倒霉。刚要寻个客栈住下,却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探过人墙远远看时,只见七八十个军汉押着五六辆囚车正打城门进来,据说是官府抓得了叛贼。何青定睛一看,最后一辆囚车的犯人他却认识,也是一条道上的说书人,往日里江湖相会与他有过几次交流。何青心知不妙,“看来这小子把他杜撰的书文拿去说了,却不知道藏头露尾,模糊其词。以至于惹下大祸。”
何青想起自己方才寻问说书点时,酒肆小二总是神情慌张,闪烁其词,莫不是背后要报官拿他问罪。“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此地不宜久留,何青挤开看热闹的人群,出城门而去。
他一口气向南又奔了三四十里,看到有个酒店铺子,才想起没吃午饭。点了碗素面正吃着,只见七八个伙夫持了棍棒麻绳将他团团围了。原来酒店掌柜听过何青在这一代说书,知道他正是《孙王驱虏》书文的始作俑者。
“你们要干什么?”何青问。
“干什么?抓你这叛贼送官。”掌柜道。
何青喝一了口面汤,摸出三个镖来道,“只怕不容易。”话刚出口,他忽得感到头重脚轻,没等再说一句,“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