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击秋山的国的统一战线建成了。但是细想之下,大家决定,还是要把王子和公主送往彼岸。因为反正要打,为什么不借机让对手理亏呢?何况以公主和王子的武艺,没准可以挟持对方的元帅,勒令对方退兵。至于王室卫队,有它不多,无它不少,无需急着调遣。万一界河之战打败了,还可以留他们在道义上制约敌军,看敌军究竟是维护王室好,还是攻打王宫好。
一叶孤舟驶向彼岸。载着陈密王子、陈茜公主,还有说书人何青。如果此战告捷,今后必将在酒馆茶肆传唱,当然前提是何青能顺利活下来。悲壮、决绝。
后人有诗凭吊当日情形,诗曰:“将士血热界河冷,王孙尤出红枫城。府部争权豺狼顾,荆轲倒是王室人。”
又有无名何氏为此作歌:“尤暑兮,七月流火。独寒一水兮,界河磅礴。矛头几转兮,孰分敌我。请神容易兮,送神苦我。”
“你别唱了。”陈茜对何青道,“好不容易杜撰出来的词吧,你愣是唱不在调上。”
何青笑着点点头道“是的是的,谁叫我是说书人,不是唱书人。”
三人并划船的十个桨夫都笑了起来。这些桨夫是各部落精选的勇士,随时听候王子指挥,其中包括何青的新交—严钊。小船很快驶过了河道中央,朝着敌岸进发。
在东岸的军营里,秋山国平西将军赵颇正禁危坐。“军师,你说王室那两个小鬼是来降我,还是来捉我?”他道。
“将军说笑了。这里有千军万马,凭他几个焉能捉你?”
“王室来降,我总不能拿千军万马来招待他们吧?万一相见时,船内尽是武士又如何是好?”
“将军宽心,若有武士在船。他们上不了岸!”
“为何。”
“某,已经安排黑衣刺客,潜入水中,船到半程就将二位殿下捆绑了送来,若真有武士在内,争斗一番,必露马脚。他再登岸时我又岂需客气?”
“胡闹。”赵颇狠拍一下桌子,惊得旁人失色。他道,“你岂不闻,红枫国三公主是个女修罗。你派的杀手只怕她一人就解决了,总不能说王子携她同来也不够诚意吧?”
“将军宽心。”军师道,“此番派出刺客,有一枪死胡平在内。”
“哦,他也在?既是如此,将满船武士一起绑来,也不失一个计较了。”
“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
船过半程,何青隐约觉得氛围不对劲。他看到水面中立着几根芦苇,连声道,“有埋伏,有埋伏。”
众人正疑惑,只听“噗噗”几声响,七八个武士跳上甲板,站满了船头。手里都持着绳索,像是要活捉众人。
“都别动,我一个人来。”陈茜道。她走出船舱,早瞥见一个黑衣人奔来,并不正视一眼,手起一剑,将他刺了个穿喉。第二个黑衣人一阵错愕,却尚未意识到威胁,他正要迈进,“噗”地一声,心脏开了个洞,直跌入河里面去。余众慌了神,忙撇了绳索,拔出刀剑,以为能够相抗,不料陈茜剑到时没人挺过一招,就像风吹纸人,纷纷落入水去。河面顷刻染成殷红一片。
“好功夫。”伴随着一声喝彩,又有一个黑衣人跳上船头。只见他八尺高低,挺了一根长枪。
“姑娘再看看在下功夫如何。”说罢缓缓将枪头指向陈茜。
“三妹,不可轻敌。”王子道,他似乎看出了此人有些门道。
陈茜不以为意,挺起右臂,想要寻常地送出一剑,结果了那厮。不料,剑锋未动,枪尖却直奔她脑门而来。这一枪不偏不倚,直刺咽喉,来势之快如同光影。陈茜大惊失色,手足无措,慌乱中忙用佩剑一格,枪头“嗖”地一声划过眼前,带下一缕长发。陈茜忽地想起师父的话,“剑,尽不要用来格挡”。这才意识道刚才失了先机,九死一生。
原来但凡使枪高手,都是追求一击必杀,但凡想着第二枪的便是庸才。与其想着第二招,不如集中精力使好第一招。这黑衣人出的第一枪就是死招,照理来说是有死无生,怎奈站在船上使枪毕竟不同陆地平稳,而对手陈茜又最为机敏,否则凭他的枪术,怎么可能一击不中。
这一枪虽刺的陈茜手忙脚乱,但既然不死,此刻落下风的倒是黑衣人了。原来长枪转防最是困难,攻了没法防,防了没法攻,因而名家使枪绝不防守。陈茜躲过一击,已然领教厉害,心知对手若再来一击,出招必然更加刁钻,到时自己绝无生机,于是抓住空隙,挥剑只是猛攻,招招取人性命。黑衣人哪还格挡?只是东躲西闪,拖延性命。要说他道行真不浅,心知拿枪格挡绝来不及,便绕着枪杆闪左闪右,借枪杆规避了最难闪避的劈砍。陈茜见刺不着人,一时心浮气躁,动作做的大了些,被黑衣人寻个间隙,坨地跳起身,翻身立在了船舱上方。她若再要进攻,只怕先得估量能不能躲过第二枪了。
“姑娘,你好本事,在下杀遍帝国南北,还没有一个要动第二枪的。”黑衣人道。
“你也不赖,我打娘胎里出来后,还是首次一剑杀不了人。”陈茜道。
舱内众人看二人打得险象环生,都焦急不已。王子听声判位一枪刺向舱顶,早被黑衣人躲过。他若非顾忌陈茜,还下一枪时必伤一条性命。
“还是船头狭窄,可防他以众敌寡”。黑衣人心道。他念向既起,身影随动,忽得闪向船头,长枪直指陈茜,未等枪尖近身,右手把长柄一转,枪头抖成了麻花,一时眼花缭乱,百枪齐进。
陈茜心道,”只要不是要害,我容你便刺,你枪花缭乱,我偏迎身而上,若刺歪了一寸,便没有你的活路。”于是她不旁不顾,挺剑而前,剑锋直指。黑衣人凭着枪头抖动,锁住陈茜,正找时机准备刺向要害,忽见陈茜迎身而来,全然不顾枪头走向,反倒乱了方寸。他生怕一旦刺偏毫厘,哪怕放对手多活了一刹那,以他现在腾空的位置也是避不开夺命一剑的。慌忙之中,只用枪杆拨开剑刃,先保了一命。
陈茜见黑衣人落在船头,忽得想起年幼时杀熊的光景,黑熊速度、力量、生命力都强于自己,唯一取胜的法门是不给机会,一击必杀。放着这黑衣人来回跳动,以长枪相攻,自己毕竟剑短,够之不着,如何能赢。想要取胜,必趁他立足未稳欺近身去,不令他调转枪头。黑衣人见陈茜已然杀将近身,又纵身一跃,翻到船舱侧,料知陈茜必来抢攻,没等立稳复翻回船头,回马便是一枪,这一枪刺得极为随意,聊胜不刺,因为他明白对手不会再给他聚精会神,一击必杀的机会了。
陈茜转身向船舱时,扑了个空,却也不慌不忙。因为黑衣人空中绕大圈,哪有她自身转小圈快,没等黑衣人落地,她转身便待要刺,却看到长枪已先刺来,刷的从她耳边经过,原来是对手赌命一击,一击不中时,枪柄贴在她的身侧,这杆长枪很难说是在谁手中的了。
但陈茜没去夺他枪杆,只是趁机近身劈砍,招招索命。黑衣人再想翻跳时,往前跳着地后来不及调转枪头,往后跳则会落入水中,等他再从水里跳上来时,哪还有机会活着落地?他心一横,将长枪竖了起来,用以格挡陈茜横劈。这一竖,却犯了枪家大忌。试想枪都被你竖起来了,莫不是要捅天上星辰?一般性命相搏,对手凭什么再给你横下枪的机会。陈茜当下紧攻不舍,黑衣人侥幸躲过几招后终是应变不及,右臂着了一剑竖劈,霎时血喷不止,成了独臂人。
怜他枪术过人,陈茜动了恻隐之心,何况他已断一臂,再也威胁不到自己,又何必再伤性命?她当下舍下黑衣人,翻身立在了船舱前。
“姑娘好本事。”黑衣道。他扯下面布,却是四五十岁年纪。
“我乃一枪死胡平,师从乾坤国城北山德洲枪神符一龙,为其大弟子,不知姑娘江湖上是什么名号?”
“我叫陈茜,没有什么江湖名号。”
“她叫修罗公主陈茜。”何青插话道。
陈茜白了他一眼。“修罗公主又不是什么好听的雅号。这不是给她招黑吗?”她心想。
“哈哈,原来是剑圣程思远的得意弟子苏罗公主,领教,领教。在下只有一样不服,若不是在这船上,只怕姑娘赢不得我。”
“不错。”陈茜道,“且不说陆地上你可以随时翻腾,腾挪空间。单是你的第一枪,我也不见得能躲过。”直到这时,陈茜才真正理解师父说过的话,“使剑者注定上不了战场。”因为每次都要让出先手,才能反击。战场上,亦或高手之间,又有多少人能够活过第一合较量?
“多谢姑娘认同,不过败就是败了。没什么好说的…”胡平心平气和地道。话音未落,他左手一举,枪尖贯入下巴,又打脑门而出,果然一枪必死,须臾落入水中。决绝,心狠,令人后背发凉。
众人嗟叹不已。
陈茜经过一番酣战,血气翻涌不能平静。她陷入沉思与忧虑之中。这些年来,陈茜已然意识到其剑术已经到了无法突破的境地,此刻即使是和自己恩师比试,也不见得会输一招半式。但她发现枪术最高境界怕是远不止胡平的水平,他的师父德洲枪神必是一个枪术更为高明的可怕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