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来，天空又飘下了小雨，陈小然点了一支烟，仰着头深深吸了一口，看着远处冥冥的天色，仿佛天地也寂寥落寞了。缓缓穿行在墓碑之间的夹道上。任雨点打落，在脸上，也是在心中。
岁月无声，过往匆匆，别离、别离，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忽然陈小然停下了脚步。前方不远，一处普通的坟墓。一个安静的女人，静静地蹲在那里。或许是在凝咽，或许是在倾诉。
她有着一头长发，黑丝如瀑，用一个紫色发夹简单绾着。一身蓝灰色的毛呢大衣，掩去了女人的身形，装扮显得简练而不失庄重。
陈小然放缓脚步，默默走到女人的身后，并没有打扰她。半晌，女人站了起来，慢慢转过身子，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陈小然。女人瓜子脸型，干净白皙的面容上，一对眉毛像是这个时节的柳叶。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他，无声处，两行清泪流下。
这个女人，陈小然感觉似曾相识。他注目细细看去，女人的眉眼之间，有些陌生的熟悉。也许是很久，也许是一瞬间，他恍然醒悟，两个人是见过的，就在一年多前，就在他像条死狗一样，了无生趣的躺在病床上的时候。
“匆匆一面，再见已是经年，时间过得真快。你过的还好吗？谢谢你的花，谢谢你能去看他们。”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抱歉什么，又该安慰什么，但还是开口道。
女人摇了摇头，咬咬唇没说话。陈小然得不到回应，便抬头看向她。却见她佝偻着身子，也许是蹲的久了，她努力的想要站直身体，却不能够。可能是过于强求，她突然关节一软，脚下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跌倒。陈小然眼明手快，看她神情不对，忙跨前一步，伸手搀着她的手臂，帮了一把，把她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陈小然抻着一支胳膊，给她当单杠一样扶着：“你蹲的时间太长，又站起来的太猛，很容易头晕眼花，不着急，就先扶着我胳膊缓缓吧。”
女人脸上闪过一片红霞，小声道了声谢。等她缓过劲来，陈小然才松开手，绕过女人，蹲下身子献上鲜花，默祷片刻，看着那墓碑上年轻男子的照片，他的脸上一片沉寂，久久没有动作。他起身，但是并没有转身。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那张照片，那张陌生的脸，但是他的心却并不像他的脸色那般平静。他的心在刺痛，他的拳在紧握，他的眼中闪过无比复杂的神色，那其中蕴含的东西，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读懂。
“陈小然，谢谢你来看远峰。”女人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虽然语气淡漠，却没有拒人千里的感受。
“我们能谈谈么？”她的语气充满了不自信，像是问他，更像是问自己。
“走吧，我们到外边说”陈小然沉默了一下，还是答应道：“别打扰了这里的清净。”他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解释。
两个人并肩走在神道上，女人落后了一步，陈小然并没有在意，忽然感觉头上光线一暗，雨仿佛停了。他侧目望去，女人举着胳膊撑着伞，并没有看他。
“我来吧”陈小然接过伞，打在女人的头顶，她顺从的没有说话。
“陈小然，谢谢你来看他，去年，你送的花我看到了。今年早到了一会，希望能见你一面。”
“你不恨我吗？”陈小然摇了摇头，半晌突然开口说道：“也许这样你会好受一点。”
女人眼睛眨了眨，仰着头还是没有忍住，两颗珠泪滑落，她拍了拍脸颊，突兀的笑了起来：“不恨了，那件事情……并不怪你，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陈小然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女人突然抢前一步，抹了抹眼睛，笑道：“虽然一年多前见过面，但是估计你也记不得了。正式介绍一下，刘岚，你好，陈小然。”说着递出手来。
“你好，其实我知道你的名字”陈小然伸出手来，两人轻轻握了握。那滑腻的肌肤，稍触即逝，陈小然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刘岚并没有注意到陈小然的神色，这时两人已经走到陵园门口，她注意到了停在门口的车子，咬了咬唇说道：“陈小然，我知道这两年你一直在往我账户上打钱，家里二老也知道这件事，今天来之前，还跟我说，一定要邀请你去家中吃顿饭，好当面向你表达感谢。”
“这个……，我就不去了。虽然无论做什么都不足以弥补亏欠你们的，但我只希望能够尽量去做，如果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不会推辞。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你一个人要赡养两个家庭的老人，劳心劳力，不比我一个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既然有余力，略尽心意帮一点也是好的。二老能邀请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只是我不敢面对他们，他们都是好人，可惜……我无法面对他们。好人会有好报，希望他们健康长寿。”
“嗯”，刘岚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陈小然听懂了。陈小然的意思，她也明白了。这就够了，时间还长，不急于一时。
“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吧，回头可能有些事，方便找你。”
有些事，陈小然心中一动，看来是真的有事。刘岚没说，他便也没问，两个人互相留下联系方式，便在出口处分开。陈小然回到车上，早已等的不耐烦的段志鹏劈头就是三连问：“你去哪了？那个女人是谁？你把我支走，想隐瞒什么？”
陈小然掏出烟，抽出一根点了，放进嘴里，缓缓吸了一口，喷在了段志鹏脸上：“小盆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握草，赶紧的交代清楚”段志鹏被一口烟喷到老脸，竟然出奇的没有发火。
呦喝，这都能忍，陈小然惊奇的打量了段志鹏一眼，手中按下启动键，发动车子，显然并不想回答。可他显然低估了段志鹏的好奇心，高估了他的羞耻下限。
“不想跟我说也行，回去你干妈问你，你可想好了咋撒谎。”
陈小然手一抖，烟灰撒了一裤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