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而落，莫然与莫灵汐在雨中大眼瞪小眼。
两人看着湿透的彼此，不由得笑出声来。
莫灵汐长长的睫毛沾着晶莹的雨水，轻声道：“好像已经没有打伞的必要了。”
“是啊。”
莫然笑着收起了伞，开口道：“我家有多余的衣服，等会你试下吧，看能不能穿。”
“嗯。”
莫灵汐拧去衣角的水渍，点头答应道。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先前的节奏，继续往前走着，边走边聊天。
莫然开口道：“驾车的那位是你哥哥？”
“是我……师父。”
“是吗？真年轻啊……”
莫然有些感慨，目光透过雨幕，看见了“钟秀客栈”大门。
几个小二正无所事事地待在门口，聊着昨夜的异象，在见到莫然到来以后，又连忙装作打扫的样子。
没有在意几人偷懒，莫然将雨伞放置门口，带着莫灵汐走上二楼，一路走向最里面那间房间。
距离目标越来越近，莫灵汐脚步渐缓，眼神有些迷蒙。
这一切都与昨夜无异，熟悉的布置，熟悉的房间，熟悉的门扉……
然而当她推开门后，迎接她的却是扑面而来的灰尘，里面早已没有了生活的痕迹，彻底变成了一件杂物堆。
莫灵汐愣愣地站在原地，胸口仿佛出现了一个空洞，怎么也填不满。
莫然以为她是在担心房间里的灰尘，便独自走了进去，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木箱，说道：
“以前隔壁家王老太送我的，说是等我成家以后孩子可以接着用，我当时看东西还不错就收下了，哪知道一直留到今天都没能成家。”
他自嘲道，在木箱里面东挑西拣，取出一件淡青色的长裙，与莫灵汐的体型对比了一下，笑道：
“看起来正好，试一下吧。”
莫然将裙子递给莫灵汐后，忽地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都忘记拿毛巾了。”
说完以后，他便朝着门外走去，独留莫灵汐一人在房间。
当莫然离开房间后，莫灵汐看着手中的青裙，慢慢蹲了下去，将脑袋埋入其中，肩膀不住颤抖。
这是莫然去年给她的生日礼物，还好没有消失不见……
衣裙残留着岁月的气息，莫灵汐拭去泪水，将身上湿透的衣衫褪下，换上了那件青裙。
“咚咚咚。”
身后传来敲门声，莫灵汐回答道：“好了。”
莫然拿着干毛巾进来，看见已经换上青裙的莫灵汐，眼神一时有些呆滞。
简直……合适过头了。
莫灵汐原地转了一圈，发丝上的雨水肆意洒落，犹如一朵绽放的兰花。
她牵着裙摆，轻声问道：“好看吗？”
“好看。”
莫然诚实地回答道，随后想道：“如果我有女儿的话，大概也是这样吧……”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莫灵汐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女儿一定会更好看。”
她的话语让莫然神色一僵，不知为什么，就是突然一僵。
莫然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后坦率地笑道：“那就应你吉言了。”
这时，莫灵汐不安地望着鞋尖，声音低若蚊呐道：
“这件裙子……能卖给我吗？”
“不用，你想要的话尽管拿去吧，穿在你身上也正合适，只不过……”
莫然表情为难道：“这件有些旧了，如果你真的喜欢的话，我可以再去买一件，就当报答你们。”
莫灵汐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就这件就行了。”
莫然无奈道：“那好吧。”
莫灵汐开心地笑了起来，阴沉的房间也变得更加明媚一些。
她转身望向淅淅沥沥的窗外，接着问道：“可以借用下厨房吗？”
虽然有些不解，莫然仍是点头道：“可以。”
…………
青石小巷在阴云与雨幕的遮掩下更显阴沉，被称为“神官”的年轻人独自走在狭窄的巷内，而在他身后不远处，正跟着一个无人察觉的影子。
雨水与青苔将地面弄得十分湿滑，年轻人低着头看着地面，每一步都如同行于独木般，十分地小心。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影子也跟着停了下来，世界除了雨以外，就再无其他声音了。
另一种意义上的宁静。
年轻人仰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南方天空，仿佛想要看到其背后的景色，却不知对着谁低声喃喃道：
“该走了。”
影子静静地站在雨中，倾听着这场横跨半个大陆的对话。
虽然他听不见另一位的回答，但“神官”一定能听见。
不，不能说是听见，只能说是想到，因为他比谁都更清楚……
神官，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而这件事，站在雨幕中的年轻人也无比清楚，可即便如此，身为普通人的他也必须履行“神官”的职责。
他必须比别人考虑得更多，无论是多么渺小的可能性，多么无能为力的局面，多么不现实的未来，他都必须想办法解决。
他因此，存在于此。
世界除了雨声以外没有任何回答，然而停步的年轻人却感到些许迷茫。
他是人，他下棋也会输；“神使”是人，“神使”也有感情；而在那条孤巷中终日守着破棋盘的老人也是人，这个世界上大家都是人。
既然如此，“你”又从何而来，想要做些什么？
一道飓风自北而来，划破阴云。
细雨暂歇，那棵仍旧茂盛的老杨树开始摇曳不停，大颗的水滴从叶间挣脱，掉落地面，绽放出一朵朵晶莹的水花。
“神官”眯着眼，望向那道穿过天空缝隙阳光。
在那灰云背后的世界，竟是如此的遥远迷人。
阳光倾洒而下，雨水覆盖的地面出现了一条光亮的通路。
年轻人收起了雨伞，抖了抖，大步向前，朗声笑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