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采薇正想从门帘后出来阻止时,一声稍显稚嫩的声音又让她止住了脚步。
那男子一时愕然,手里的条凳便没有立时下去。
只见那半大的男孩从屋外迈了进来,双拳紧握,眉头紧拧,一双怒目似乎要喷出火来,声音不高,似乎是在竭力压制她的愤怒:“你难道就没有丝毫的羞耻之心吗?这个家给你败得还不够吗?”
男子老脸顿时通红,立时勃然大怒,大骂道:“你——,你这个不肖子!”
说着那张条凳便朝男孩飞了过去,采薇大惊得不由得轻掩了嘴巴,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那条凳,看那迅猛的劲,这如若被砸中了,得多疼呀!
所幸,那男孩身手倒也敏捷,侧身一跳,倒是躲了过去。
那男子见一击不中,便又要操起另一条凳子,农妇见了,忙一把抱住了,哭喊道:“你干什么啊,他可是你亲生的儿子呀!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打死了他你不怕列祖列宗怪罪!”
“我儿子?我看叫老子还差不多,就这么点大就敢管我的事了,等大了还得了?看我今日不打死他!”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手里使劲抢夺着被农妇曳下的条凳。
采薇见闹得已然不可开交,小跑了几步,一把夺了那桌子上的布包,远远退了开去,眼睛清冷地看着那男子。
三人倒都是一惊,刚才急慌了,竟然忘记了这屋里还有一个小女孩。
“你想要这包东西?”采薇盯着男人问道,有着一丝与年龄完全不符合的冷静。其实包袱里又能有些什么呢?不过是她穿的那套衣服,随身的一点饰物,虽都是好东西,到底又值几个钱呢?
那男子撇过头去,并不作答。
男孩和农妇却深深低了头。
“你把凳子放下,不要为难他们,这东西便随你处置怎样?”采薇言道。
那男人松开了凳子,脸上挂起一副馋笑,望着采薇,眼光扫向那个布包。
采薇不喜欢这男人,所以也不等他过来拿,就着手里便朝他扔了过去,那男子倒是敏捷,一把抓住了布包,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见此,采薇不由得深深吁了口气,紧紧握了握手,感受到手心里小珠子的硬实,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堂屋里男孩把凳子都扶了起来,摆好,又把农妇扶着坐下,便亦深深垂着头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双手紧紧交叉握着,青筋隐隐凸起,暴露着她的情绪。
采薇走到了大娘的身旁,轻轻拍着她衣服上的泥印,言道:“大娘,没关系的。那些东西不值什么,您不要伤心了。”
本自暗叹的农妇顿时又哽咽了起来,眼泪更是如断线的珠子般一颗接着一颗直往下堕,她却并不擦拭,抬头说道:“采薇真乖。”
有什么,突然重重撞击了她的心,让她也不由得有些哽咽了起来。她轻轻抱了大娘,忍不住地哽咽道:“是啊,采薇会乖的,您不要伤心了!”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农妇默然了会,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向后面的灶房,端了盆菜汤,又拿了两个碗,最后又端了碗米粥放在采薇面前。
采薇虽说仍然饿着,却并未立时吃,扑闪着眼睛望着大娘,只见她装了碗菜汤放在那男孩的面前,又舀了碗给她自个儿。
小男孩端着菜汤面无表情地轻轻喝了一口。采薇内心有些惊诧,那菜汤里除了几根青菜似乎并无旁的什么,难道他们晚餐就只吃这个?
瞧见大娘面上的讪讪之色,采薇连忙露出乖巧的笑来,又把大娘的碗和她的碗对换了过来,撒娇道:“大娘,这菜汤很香,我想和您换。”
“傻丫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身子弱,怎么能够吃这个?”农妇心里如何不明白采薇的意思,一时牵动旧情,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
“大娘和大哥哥能吃,我自然也能吃的。”采薇乖巧说道,端着菜汤连忙喝了一口,竟还啧啧赞道,“真好吃!”
农妇见其如此,脸上泛起了会心笑来,却并不去吃那碗粥,只是给男孩和采薇舀着菜汤。
第二日清晨,当采薇醒来时,昨夜里睡在旁边的大娘已经不见了,望了望窗外,阳光还很柔和,时间应当甚早才是。穿了衣服,走出房来,却并未找到大娘,那个男孩倒是在堂屋里削竹子。
听到她走近来,男孩头也未抬,专注地忙着手里的活计,嘴里却是言道:“母亲去帮你找父母去了,桌子上有粥,你先喝了吧。”
采薇没想到大娘言出必行,竟然这么早就出去找寻去了,可是......
采薇的心情顿时有些低落了,望着桌子上那碗黄澄澄的小米粥,心里更是难受起来,轻声道:“你呢?吃了吗?”
“我们都吃了,那是你的,你快吃吧。”男孩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些。
采薇只得蛰在那凳子上坐了,一口一口喝着这粥,却觉得这凳子上有着荆棘,让她如被针扎,这粥里有着大石,一口一口下去,竟然只觉到了沉重。
好不容喝完了那碗粥,待想开口离去,却又似乎说出便是罪,无论怎样,好歹也要向大娘告个别,不让她忧心才是。
采薇向小男孩凑了过去,见其竟然是在做箭,便好奇问道:“你等会要和你的伙伴去比箭吗?”
男孩手里一顿,继而语气里带着嘲弄言道:“我是要去山里狩猎!”
虽然只是那么一瞬,但是采薇还是觉察到了当她提到伙伴时他展现的怒意,她有些愕然,不明白他语气怎的突然如此不善,但是她毕竟小儿心性,如今听得狩猎二字,心思一动,便央着男孩带她一块儿去。
男孩本是不愿意的,但是无奈采薇软磨硬泡,他终究不是硬心肠的人,便收拾了削好的箭,又从房里如拿宝贝般的拿出了一把竹做的弓,带着采薇,朝着后面的山里去了。
如今正是春日里,田野里野花遍地,采薇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这些带着露珠的小花,虽说没有盆栽的艳丽,但是清新得很,待要伸手摘时,却又生生缩回了手,更是把留恋的目光从这些天真烂漫的花草上收了回来,紧跟着小男孩的脚步,和小男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从聊天中,采薇知道了男孩叫胡成,今年十四岁。原来大娘并不是只是他一个孩子,他还有一个妹妹,比他小八岁,只是去年年底时得了病,又没钱请大夫,终究没有熬过新年便去了。
“她和你一样,眼底下都有一颗痣。”胡成甚是慎重地看了她一眼,“别人说,长着这样痣的人,命不好。”
采薇脚步一顿,她面上并未有痣,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说,便只好对他笑了笑。
二人你一言我一言,也就进了深山里了,到了山里后,胡成便不再开口了,甚是专注地探着四周的风吹草动,采薇见其如此严阵以待,便也就禁了口。
二人沿着山路搜寻了小半日,倒果真发现了一只野兔,采薇兴奋地连连朝着胡成指着那兔子所在的方向,胡成亦是发现了兔子,向采薇点了点头,让她稳住,不要乱动。他轻拿了一支箭,又小心翼翼张了弓,眼睛在那箭上比了许久,这才松手射出。
可是箭还是射偏了,倒是吓得那兔子一溜烟跑了。胡成气恼地皱了皱眉,倒是不气馁,迅速跟着那兔子跑去。
采薇对于胡成没有射中还是有些意外,却也没有说什么,亦跟着胡成去追那兔子了。她知道兔子没有跑远,甚至知道兔子正藏在哪里。
胡成连射了几次,都没有射中,最后连兔子跑哪里去了都追踪不到了。身上才补好的衣服,倒是让荆棘又挂得破烂了,望着太阳已然偏西,他沮丧道:“天色不早了,看样子今天又抓不到什么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可是我还没有射过箭呢?”采薇有些不甘地说道。
“......”胡成完全没想到这么点大的小女孩竟然也想射几箭,但是想着她大清早跟着她出来,如果一箭也未射过,确实遗憾,便言道:“好吧,那我们再找找,但是天色晚了,最多半个时辰,不管能不能找到猎物我们都要回去了。”
“嗯!”采薇兴奋地点点头。
从胡成手里接过弓和箭篓,弓轻飘飘的,箭篓倒是挺沉,让她有些不适应。比划了下,稍稍试了试力度,采薇便朝着左前方轻手轻脚地走去,她感觉到那里有个活物。
胡成对她是完全不报任何期望的,想他这么久来,一月里能够猎得三四次已然是十分不易了,她一个富家女,哪里能够做得了这活。心里虽是这么想,但是脚却也是跟了上去。二人行了百余步,便发现了猎物——一头毛色滑溜的半大野猪。虽说是半大,但是少说也有五六十斤。
采薇拉了拉这竹制的弓箭,又望了望那野猪,心里有些犹豫。
“来,把弓箭给我。”胡成舔了舔嘴唇,压着声音急切说道。这头野猪真是壮实,如果能够捉回去,这半个月他和母亲就不用挨饿了。
采薇望了望那只野猪,又看了看胡成,他的想法她一时倒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这野猪生得皮糙肉厚的,哪里有那么容易了,况且又天生蛮力,惹怒了它恐怕二人危险了。
心内虽然已转了几圈,面上却佯装不知,更是把嘴一嘟,故作生气道:“不,说好了我来!”
胡成一愣,摸向弓的手滞了一回,终究还是缩了回来,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采薇持箭拉弓,倒没有如胡成一般拿眼睛在那箭上比划来比划去,不过将将持稳,便一箭射去,胡成见其如此托大,心里扫过一阵惋惜,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着那野猪愤怒得咆哮,转身看时,那只射出去的箭竟然插在那野猪的左眼上。而那野猪正咆哮着朝采薇奔去。
胡成又惊又恐,慌忙扫视了四周,从地上操起一根还算粗壮的树枝,便就要杀将过去,谁知采薇第二箭已经射了出去,正中了那野猪的右眼。
如果胡成刚才还是惊的话,现在就是骇然了。此前以为不过是误打误撞,但是两箭同中,这就不是运气的问题了。他不由得看向了那个小小的身影。采薇此时正专注地看着这头野猪,野猪双目受箭,正东冲西撞着,鲜红的血液从那竹箭处渗透而出,采薇心内长长叹了口气,这头野猪挣扎不了多久便必然会毙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