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夷定自知与阮七郎比试虽然胜负未分,实际对方绝非自己敌手,原本最想挑战的正是眼前这个半人半仙的老者,却因此人人还未到真气先行有所忌惮,想来他出手之快,落位之准,当今世上再无别家,此念在脑海中一闪即过。他有心挑战各大门派,自然早已预见凶险,易重天称闭关期间新创了一套武功,正巧见识见识,也可检验自己所学所悟是否世间无二。
易重天在王夷定思索之际,伸手替李常逸、柳常徐把脉,李常逸为剑尖轻刺,本来并无大碍,因所中出自碧波微浪剑法,仍是不容小觑,易重天关切道:“常逸你接下来需静心修养,其他事……只好再做打算。”李常逸抬起右手,故意加重声气道:“师父放心,弟子无恙。你老人家有何吩咐,尽管交给弟子去办。”柳常徐附和道:“没错,不止大师兄身子无恙,弟子也……也已调养妥当。”易重天听柳常徐呼吸不顺,已知他受了内伤,不过稍适疗养渐有好转而已,便抚住他手臂微一用力按压,柳常徐“啊哟”叫出了声,易重天道:“你受了王二公子的掌伤,需每日以为师传授的‘六相寻善篇’护体,连续十四日,方能痊愈。”柳常徐皱眉道:“可是……师父还有要事吩咐……”易重天道:“你们的七师弟已二十有一,该独当一面了。这件事你们就放心让他去办吧。”李柳二人未置可否,阮七郎大喜过望,连声称好,“弟子绝不教师父失望。”他入室十多年来,随着年纪增长,眼见六位师兄个个都能独挑大梁,自己每日勤习苦练,除了曾随三师兄、四师兄潜入辽国追捕叛贼,此外再无任何差事,总觉有负一身本领,听得师父似要单独委派自己去办要事,只感几番寒暑辛劳千值万值。
易重天果真拍了拍他,眼中饱含如慈父般的深情,接着不再理会三个弟子,对王夷定道:“王二公子此次挑战各大门派,多半并非王门主有意安排,老夫看王二公子你言行举止,绝非贪图名利富贵之人,也绝非为了做武林至尊,到底有何原由,若你信得过老夫,可说给老夫听听,兴许老夫能为你开导一二。”王夷定想起前事,心头如洪涛狂涌,经脉不住往体内乱冲,喝道:“阁下真把自己当做武林圣贤了么?你凭什么开导王某?王某挑战各大派不过一时兴起,又有什么原由呢?”说时全然不看对方,似乎与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易重天面无异色,轻声说道:“老夫顾念与令尊的交情,且王二公子你又极具武学天赋,担心你心有不忿,一时乱想走了弯路。”王夷定听了“一时乱想”等字眼,两眼直冒精光,体内真气突突上行,想起多年来极度愤懑之事,郁结顷刻难消,瞬间肝火如焚,他身旁两人跟着又躁又急,齐声劝道:“二公子莫听这老头儿胡言乱语,咱们此次是找各大派高手过过瘾而已。”王夷定耳畔狂风四起,已听不清旁人言语,只厉声吼道:“快拿剑来。”身旁两人眼见王夷定数月间连挫群雄,本已颇有自信,九华教在武林中实非小门派可比,易重天也早属超一流高手,一来王夷定夙志挑战,二来败的人多了,自然有些目中无人。饶是如此,此刻易重天仙风道骨,举止翩翩,莫说龙门、鹤庄、崆峒、江南五堡人物无此气势,其风度在整个武林中也绝无仅有,遂有些担心王夷定。
王夷定看两人迟疑不决,索性不拿长剑来比,两掌气沉,将内功化在掌上,全数往易重天身周打去,待易重天接招之际,交替使出神剑门断荷掌法与落水拳。
断荷掌法招式连贯,常人以此出入江湖,已可应付一流好手,加上一套落水拳,拳打关元,尽截要害,拳掌互助,对方要拆解此招,实是难如登天。易重天拂袖接招,掌来拳击,拳来手挡,原来眨眼间已想好了对策。王夷定动如脱兔,脚底抹油,在易重天前后左右即隐即现。易重天以静制动,双手慢画,王夷定攻势如潮,他却稳居中阵似的,总能将其力道推出。李常逸、柳常徐、阮七郎三人看师父脚步稳固,手法新奇,疑心此乃师父新创招式,相觑间嘴露浅笑,王夷定道:“易真人坚如磐石,王某的确难以强攻,但你始终据守,恐怕非长久之际。”说完自行取来长剑,左手溜圆,使一招“风过无波”,出自碧波微浪剑法进决要招,此招除了对使用者内力要求极高,还对其身形手法设了颇多限制,不可太慢,也不可太快,想来风吹湖面,太慢波澜不起,太快浪无形色。
王夷定聪慧异常,练习碧波微浪剑法前并不盲目通读心法剑经,而是先仔细观察神剑门所有湖波之动,一连数月,无论晴雨,只是对着湖水与波浪发呆,王门主及夫人瞧了,既是心疼,也大感费解。数年如一日,终于悟出碧波微浪剑法的奥秘,原来与湖波、天气、阴晴、风声诸物息息相关,只要将剑法注入场景,就能将其威力发挥至最佳。
易重天双手仍轻画图样,口中念念有词,断断续续传到三个徒弟耳间,原来是:“八卦分守,南北西东,八位有方,紧绕中宫。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行划一,九宫成图。”说完这三十二字诀,又讲了木火土金水五行之法,结合九宫十五连阵,将身形手法完全融入其中,王夷定剑法如倾盆之雨,一阵大过一阵,李常逸、柳常徐、阮七郎三人一面牢记师父所言九宫法门,一面担心王夷定化剑为阵,将师父牢牢困住,但要上前解救,却是爱莫能助,王夷定气发无间,在易重天四角方位形成一团剑气,犹如将之困于剑阵之中。阮七郎担心师父,几番想要靠近,都被狠狠推出两丈多远,若非有内功护体,只怕被稳稳掷到会客厅另一侧通道。
两人一个使剑,一个在剑群中赤手抵挡,斗了半炷香时候,气道越来越重,众人在旁,已全然看不清两人的脸。
易重天闭关期间,根据九宫阵法,贯入平生所创各类武学要典,自创了一套堪称至圣武学的“九宫神掌”,以九宫为主,结合数术、五行、八卦,凡中九宫神掌者,如临九宫阵,欲从各阵获救,除非施掌之人自损内功。
王夷定一味争先,以为此役战胜堂堂九华教创教祖师,便可得偿所愿,于是乘易重天被困剑阵,将碧波微浪剑法后几式绝招全盘使出,碧波微浪剑法毕竟乃剑中瑰宝,各式连击,易重天在内功庇护下仍感剑锋肆虐,后背、前胸、左右两臂都距剑刃不到一寸。易重天数月倾注毕生所学所悟,因内功抵抗对方剑法已感不支,料得王夷定必已无绝招可藏,遂使出九宫神掌第九式“中宫归位”,王夷定臂如长翅,翻身俯冲,剑气推动,眼看易重天空拳相抗,避无可避,自是重伤难免。第九式“中宫归位”立时使出,以双掌朝天,正对王夷定所使长剑,剑掌相撞,只听得“嘭嘭嘭”数声巨响,剑气与掌势顿消,李常逸、柳常徐、阮七郎和王夷定身侧两人不约而同望向斗阵群中,两人一个收掌,一个收剑,相对伫立,不知胜负如何,众人心下均是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