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申牌时分,阮七郎耳根一震,听得屋外传来咚咚敲门声,一人说道:“阮兄弟,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原来温明淳到了屋外。
阮七郎揉了揉前额,稍觉清醒,立刻应道:“来了温兄。”一边整理仪容,一边问道:“温兄说咱们该走了,不知要去何处?”温明淳笑道:“你傍晚时候不是要去拿衣裳么?莫非只是梦话而已。”阮七郎走出房门,略感惊奇:“温兄怎知此事?难道你……哦,温兄说莫非只是梦话而已,哈哈哈,多半我酒后说了梦话。”温明淳道:“你在梦里不知说了多少遍傍晚还要去拿衣裳,我问你去哪里拿衣裳,你却闭口不言,只是不断念到马踏敌营无遗处,凤舞婵娟传九州这句诗,还说猜一乐器,嘿嘿,我原想替你仔细想想,但我对音律乐器一窍不通,不过嘛,经过一番冥想苦思,终于让我想到了谜底。”
“啊?温兄果然聪颖过人,虽然不通音律,却能生生想到是何种乐器!阮某佩服佩服。”
温明淳看他确信其事,几乎便要笑出声来,好容易忍住不笑,转而正色说道:“当年有一位忠君爱国的将军在边关军营里乘夜抚琴奏曲,曲中万马奔腾,同时婉转动人,正巧当晚明月高悬,曲中似见一名女子于月下歌舞,一位大侠幸见此景,写下了你睡梦中念的这句诗……”
阮七郎诧异道:“原来此诗还与边关一位将军有关,是一位大侠所作。不知出自哪一位大侠之手?那位将军又如何称呼?”温明淳指了指院中长廊道:“咱们边走边说。”
阮七郎道:“温兄说那位将军于月下抚琴弄曲,要猜是何种乐器,自然多半是琴,至于是何种琴,阮某虽也五音不全,却知琴类繁多,实不好猜。”温明淳笑道:“那位将军常年驻守边关,与西夏国交战多年,战功赫赫,正是被西夏国称为天生神将的刘法刘将军。而那位大侠你也认识,正是贺兄!当日贺兄看刘法将军以胡琴抒怀,心有所感,便写下这句诗来。”阮七郎叹道:“原来还有这段故事,刘法将军屡救我大宋军马于危难之中,威名早已远播,没想到阮某机缘之下,竟然能知这句和刘法将军与贺兄皆有关联的诗。依温兄所言,刘法将军以胡琴抒怀,这句诗的谜底自然便是胡琴了!只是……不知那位姑娘与贺兄或刘法将军有何渊源?”
温明淳笑道:“稍后你亲自问问那位姑娘,不就一清二楚了。”阮七郎听他语中含笑,忙解释道:“昨晚阮某帮了那位姑娘的忙,不小心弄坏了衣裳,那位姑娘为表达谢意,说要拿一件新衣裳给我。我……我未免姑娘心里愧疚,所以答应傍晚去拿的。”温明淳故意笑他:“哦?看来阮兄弟心里很紧张那位姑娘啊,你生怕别人心里愧疚。难怪睡梦之中还念念不忘……”
“哈哈哈,温兄笑话了!只不过阮某答应过别人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办到,所谓一言九鼎,这也是恩师平日所教。”
温明淳道:“好好好!既然如此,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去拿衣裳。”阮七郎心想有温明淳陪伴前行,不至沿路寂寞,倍感愉悦,走出后院,忽然想到书信还没转交给贺恩国,遂问道:“不知贺兄醒了没有?”温明淳道:“贺兄酒量远胜你我,不必歇息便气色如常,何况他今晚要陪伯母提前过中秋节,这会恐怕已在筹备晚饭之中。”阮七郎赞叹道:“贺兄忠孝仁义,当真不愧侠者之名。”决定拿了衣裳稍晚再去寻他,以免扰了他侍母温情一刻。
后来见沈不疑在院中和云湘说事,两人辞别沈不疑,只说出去办一件要事,沈不疑也知谜语和拿衣裳之事,祝阮七郎一路顺利,让两人办完事后立便回来参加晚宴,直言群雄兴起,多半今晚免不了一场恶战。
两人唤了辆马车,阮七郎告知车夫赶去西华门附近,温明淳心道:“阮兄弟果真遇着当朝帝姬了,拿衣裳的地方竟在大内皇宫附近……但帝姬傍晚时未必便能出得皇宫。”阮七郎掀帘望外,以为不久后来送衣裳的定是轩夕,心头不自主砰砰乱跳,马车虽平稳驶于街道上,他一时间却坐立难安,思绪率先飘去了西华门。
马车行到人多处不可通行,温阮二人下了马车,彼时天色昏黄,正值傍晚,夕阳渐落,余晖仍将街道旁的屋瓦棱角染上薄薄的红晕,越靠近西华门,寻常百姓的身影越见稀少,不似沿途所经闹市,阮七郎指着一座矮房子,称昨晚便与轩夕和丫鬟在此分别。
温明淳走过院子上前探去,瞧不远处红墙耸立,威严庄重,正乃皇宫所在,红墙下站着黑压压一群人,自是大内禁军无疑。温明淳迟疑一阵,看阮七郎顾盼良久,低声说道:“阮兄弟知道那位姑娘是甚么人么?”阮七郎摇了摇头,只微微道:“那姑娘说自己家就在前边转角处,看言行举止,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温明淳拍了拍他道:“倘若她一直没来,咱们一直等么?”阮七郎道:“倘若夕阳落下,姑娘还没出现,我只好请人去她家说一说,告知她我已按约定来拿衣裳了,只不过你始终没出现!”
温明淳道:“如此一来,你心里多少有些难过。你我一见如故,我早拿你当自家兄弟,你难过,我自然也很难过。”阮七郎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笑道:“阮某又并非没衣裳可穿,区区一件衣裳,没拿到也无妨。温兄不必担心。”温明淳看他神情微变,淡淡道:“阮兄弟岂会在意区区一件衣裳……”话未说完,阮七郎纵目远眺,陡见一列禁军齐步走近,他忙问:“温兄,温兄,怎的有军队?对面……对面究竟是甚么地方?”温明淳道:“你瞧对面红墙高砖,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大内皇宫。”
阮七郎恍然道:“难怪周围没甚么行人。那姑娘当真住在皇宫对面?”温明淳笑道:“兴许是住在皇宫对面。”阮七郎半信半疑,看禁军列队完毕,不久宫门打开,走出几名文武官员,温明淳道:“咱们还是稍加回避,等那几个官员走了再过来不迟。”阮七郎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