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疗伤期间,成就了世子妃此生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对于政事,若不是世子征询意见,她绝不主动过问。白日里,她在后院带着怀纤,主持着世子府的日常运作;夜间,她去前院照顾世子,为他一页页翻着奏章,后来索性为他读,再后来,发现两人疲倦不堪也弄不完一半,她便自午时起,于房中进行第一轮甄选,晚间再为世子读念重要的奏章。
世子提议让她用书房安心筛选,不必在他的卧寝进行,她摇头:“我不干政,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筛选。”
偶尔不是很忙的时候,她坐在床头,一边嗑瓜子吃话梅,一边讲自己自大街小巷听来的那些民间故事和悲欢离合。世子趴在她腿上,安静听着,偶尔惊叹,经常无语。
池夫人与院外遇见世子,凄凄淡笑:“你与我是一样的,南州救他之后,他也这般温柔待我。”言罢重重呼出一口气,转身回中院,世子妃看着她羸弱的背影,心中轻轻疼痛,她怎会不急的。世子分不清感动与爱,也许自凤止过后,他心中那份儿女私情便干涸了。但是,世子妃终究有些侥幸心理,也许,他待自己不一样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世子妃忘记他曾带给自己两年多夜半不能眠的日子,忘了自己仰躺在书房地上流泪到天亮的日子,她终究逃不过女人特有的软肋,怀着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希望用化指绕的温柔,换来他倾心一世。
宫乱之后第五个月,久国使节抵邺城,丰国迎来第五任国主,赐封南慈王。周边六国来贺。
丰国历史上,南慈王丰毕岑是第一位被抬上王座完成登基大典的国主。新主登基四项新政:一奉南传佛教为国教;二设商务司,合并外务司,协调丰国境内外贸易事物、三收回各州侯财政、军事权,归朝廷直辖分配;四各州侯自氏族选拔,全国轮流任职,不得供职家乡。
第二日,南慈王诏书,定年号昭丰,册封世子妃傅氏为南和王后;北州侯及镇北将军(官职,非人名)护驾有功,特封各家族中二女为贵妃,二子任职商务司;南州池夫人为护国夫人。
南州向来信奉佛教,新政颁布有力地平息了一些零星的起义;其余三州受命官建寺庙,但寺庙不得拥有私有土地,财政依靠朝廷同一拨款,账簿每年送邺城统一核算。
三月,打伤南慈王的和尚,在为国主接脉之后自尽于王室佛堂中。
护国夫人拦下麒麟步辇,她纤纤细指一指跪在一旁的四位贵妃,咬咬惨淡无色的唇质问王爷:“王后先我之前嫁给王爷,我没有资格计较;可是,为什么要召她们进宫?”
王爷已经忍受了两个月时刻不停的周身疼痛,时常喝了药大汗淋漓入睡复又疼醒,脾气变得有些不耐,他看向王后:“后宫的事由王后过问吧。”
不待王后开口,护国夫人开口:“不,臣妾问的是你,我想问王爷,于你而言,我算什么?”
王爷看着他,疲倦的脸上闪过歉意和无可奈何。王后也不说话了,她突然调头看向王爷,她也想问,但是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勇气。似乎,她也没有护国夫人那样的立场,去质问一句:“我算什么。”
“做了本王的女人,以后在宫中不要佩剑了,”南慈王声音清寒,示意步辇前行。跪在地上的几位佳人闻言悄悄抬头,高高在上的年轻君主虽消瘦却霸气,英俊中透着无畏;质问他的女子锦服曳地,美丽而倔强,生生透着股惹人怜爱的气质;也就一瞬,她们慌埋下头。
“就只是王爷的女人吗?那我与这王宫中以后年年岁岁要进来的女人有何区别?”池妙溪垂下手,兀自摇头,她希望他不要再接话。
王后朝王爷点点头,走向护国夫人,将她扶向一边,她的身体在发抖。不甘回头看一眼徐徐离去的步辇,池妙溪甩开王后的手,冷冷道:“王后不要幸灾乐祸,你与我没有什么区别。”
王后叹口气,径自回自己寝殿。
六月,南州基本平定,成堂凛赶赴西州监督第一批新茶运往北州,其夫人受命入宫作为贵客暂住王后的“北忘殿”,王后心笑,连成堂凛都信不过,这是位审慎的新君。
登基以来,南慈王公务缠身,很难走出自己办公的宣礼殿,但也不需再亲力亲为邺州防守事宜。新君尚无子嗣,新入宫的四位贵妃被安排轮流侍寝。然,除了偶尔抽时间尽尽雨露均沾的职责,新任国主很少有时间回后宫。护国夫人郁气难平,多次挑衅新晋贵妃,王后建议由她接替成堂凛,暂回南州主持战后重建工作。临回去前,池妙溪闯到宣礼殿,俊俏的脸上桀骜不羁,她狠狠抛下话:“别以为我还会回来!”
南慈王心中突跳一下,皱皱眉,走到她身边,挥挥手,殿内宫人皆自退下。他伸手摸着池妙溪的脸,轻轻道:“别闹了。”言罢,手滑入她脖子后,另外一只手置于她腰间,将她抱起,转一圈,问:“消气了没?”粉嫩的脸上一阵别扭,她抱住王爷的脖子,依偎他怀里。
她离开不过两个月,南州洪灾引起被氏族剥夺土地的流民起义。护国夫人虽然骁勇,却不善安慰,王军与流民对峙于州城护城河边。南慈王独卧宣礼殿,夜半收到池妙溪私人来信,她不以护国夫人的身份,而以后宫妃嫔的身份,问:“这仗打是不打?”
王爷思量良久,召来登基以后鲜能见面的王后,二人自丰毕岑痊愈后没有独处过。
王后依然散着发,独额间箍着细细金丝发带;王爷着玄色便衣,玉冠束发,二人对视,心下淡淡惆怅。什么也没发生,无端的,他们在相互扶持过后,突然各退了好几步,竟是比初见更生分。
王后不擅长下棋,王爷微微笑着,道:“明明懂得调兵遣将,却不擅长下棋,和风,你可叫我长见识了。”
王后闲闲放下棋子,道:“毕岑你还不了解我。”
如果说他们之间还较之他人更加亲密,也就这些不带身份符号称呼而已。
“南州不能再打了,”王爷看着王后,陈述的语气。
“那就按你的部署,到此结束吧,”王后微笑。
“王后觉得,怎么让她安然无恙回来?”王爷望向窗外。
这就是封王爷,王后心想,他的爱很稀薄,他不能习惯与人日夜相对,如果可以,他更喜欢自己呆着。可是,这牵挂再清浅,也叫王后心中一揪。等护国夫人回来,他也许又冷落她,可是,终究,这已经是他能给与一个女人的最大温柔了。
“王爷只要愿意就能啊,”王后点点头。
王爷站起来,踢踢脚,回头看向王后:“你替我”他找不到合适的表达,兀自思考。
“难不成要我替你哄她回来?”王后摆摆手,无奈摇头。
王爷脸上稍红,看着她,不再说话。
王后起身,轻轻拽拽他的衣袖:“早点休息吧,你帮她解围,我替你哄她回来,行了吧?”
“你也早点休息,”王爷点点头,自顾走进殿内。
跨出宣礼殿,王后抬头望天,一眨眼,眼泪滑下,她轻声道:“以后记得提醒我,这回别让我又不长记性。”
千伶没做声,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