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的策略完全是防卫型的,而世子的部署则是攻击型的。为了毕寒,王后得到厚葬;镇南将军惊闻兄长失手,连忙掉转方向想要回南州,而成堂凛没有给他机会。他领着3000北州军,与徐家的西州军将连日来穿行丘陵疲不堪言的南州军歼灭在山间。
镇南将军被灭之后,不待徐氏返回,徐庭正与汶泰自茶山带来2000死士,他们与成堂凛形成夹攻之势,将徐氏长子歼灭山间。世子传回西州的口谕是:徐氏长子不幸罹难殉国,追封为一品护国将军,西州由徐庭正接管,封为西州侯。
三月不到,大理王族自南部出兵,与丰国王军夹攻南州当地守军,一举拿下南州,以柳氏为首的四大氏族首领被斩杀,没收家产充当王军军费。为了不扰民,成堂凛与徐庭正带着军士于州城外安营扎寨。
就在大理军队要撤回之时,冬措真自天竺借来象军500,冬族军士2000,自西部攻进大理。世子下令,除非大理归还世子妃许下的五座城池,否则丰国绝不相帮。竟国多年要求打开官道以为运茶遭到拒绝,此番来势汹涌。大理王族立时慌了手脚,答应丰世子要求。成堂凛领着王军,随大理部队返回。待到纵深入大理城郊,汶泰自东面呼应冬措真,两面夹攻大理王室,逼得对方割了五座城池给了丰国,也答应竟国开通官道以通茶运。大理王室签下的合约送至邺城之后,丰世子口谕传至大理:“汶泰擅自违反王命,自作主张攻击大理军,革去前锋元帅之职押解回王城。”
回了王城,汶泰官复原职,赐封邺州侯。大理王闻讯吐血差点又丢了半条命。
自始,南隅各小国不敢再窥觑丰国城池,也不敢相帮有异心各州侯。这是后话。
昏睡一日之后,世子妃才悠悠醒来,房内充斥了浓浓的药味,她喝的药,身上的药;世子喝的药,身上的药;混杂着,给人莫名安心之感。睁开眼,是世子安静沉睡的脸。胸中强烈的情绪喷涌而出,和风艰难爬起来,垂下头,温润的气息扫过,眼睑上如蝴蝶振翅飞过,世子知道世子妃亲了他。她捂着嘴,拼命忍住,身体却剧烈颤抖。这个男人,是她放在心窝里疼着的人,却被人活活断了筋脉废了武功扔在寒冬的水池边,扛了六日才被救出。自始,他吭都没吭一声。
在后院上药时,她本来醒了,听到宫人们说着这些,心中剧痛超过身体的伤,才复又晕过去。如果可以,她想,让她替代他受这些罪。
大颗的眼泪掉在额间,冰凉中带着心颤,世子睁开眼睛,于暗夜中看着身旁的女人,轻声道:“我没事了,别哭。”
也许平时,她还会有些扭捏,此刻,她却顾不得了。纵使他爱着别的女人,纵使他身边还会有很多女人,但此刻,他是她的夫。闻言,世子妃伏下身,脸贴在他的心房,听了一会,又躺下,头埋在他肩窝里,低低哭泣。
他原也不会哄女人,只垂着眼,看她在自己身上哭出这几日来所有的紧张与担心受怕。待到和风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了,世子拼劲全身力气,仍然动不了一根手指头,而他,不过想要抱抱妻子。
在世子身上蹭了一把鼻涕眼泪,和风抬起头,几乎贴着脸,她一动不动看着世子。世子也静静看着她,连眨眼都不敢,许久他才道:“我回家了,以后都不用怕了。”
鼓足了勇气,世子妃突然吻向世子。她温润的唇,覆向他冰冷的唇,也就顷刻间,她离开,转身背对着世子。
脑中一片空白,心跳一阵加速,身体一丝奇异紧张之后,世子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暗夜中,他感觉自己的脸发烫了,他扭过头,看着已经躲得远远的世子妃,这感觉竟比少年时第一次亲吻凤止还要奇妙,他心中充满莫可名状的甜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盯着她的背影,不敢眨眼睛,怕一个眨眼间她凑过来说:“你什么时候放我离开?”她从来不知道,她每次问,他就闹一次脾气,那纯粹是因为害怕。以前他自己也不明白,而当他在水中醒来的一刹那,他最害怕的是,将来她愿意给他生孩子了,他却不能人道了,他明白了。
过来许久,世子妃压抑了刚才的害羞,又转个身,然后蹭了蹭,又爬到世子身边,给他掖好被子,自己依偎着他,躺下了。
“毕岑,你生气了么?”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和风闭着眼睛问。
“有点,”他回答,看着她抱着自己的胳膊缩成一团。
世子妃没有接话了,过了许久,她幽幽出声:“我以后不亲你了。”
世子急得就想翻身将她压于身下,可惜他动不了。额上冒了汗,他也只憋出一句话:“本来就应该我来亲你,姑娘家怎么能这么主动?”
闻言,世子妃僵了一会,等消化完这句话,她突然笑了,又抬起头,看着他,低下头,在他脸上大大亲了一口:“我就主动,你奈我何?”
世子傻了眼,咬咬唇,喉结动了动,体内一阵燥热,他皱皱眉。
额间一阵清凉,世子妃重重亲了一下,她说:“我看你现在拿我没办法,趁机多亲几下。”
“傅和风,你这叫趁人之危!”世子急了,沉声道。
“嗯,是呢,”世子妃忙点头,复又轻轻亲了亲他的鼻尖,而后歪着头看他。
世子直直看着她,说:“有本事以后别躲。”
“不能保证,”她低头,咬咬他的唇,得意笑着便将头埋在他的肩窝,瓮声瓮气说:“我困了,睡了啊。”
世子又急又恼,低着头无奈看着她半宿,才恨恨道:“你惹了一个男人,你就躲不过。”
如果她能了解他多一些,此刻便不会如此任性。可是,换做另外一次,傅和风想,她还会这么做,因为这自始是令她心动的人,在这人面前,她毫无办法,只想靠近他爱惜他守护他。
丰国这场惊天浩劫发生之时,南宫穆带着简采萧一路向西,途径楼兰,待得二人想要继续前进时,大雪翻飞天地苍茫,广袤绵延的群被覆盖得严严实实,市集里,原野上,群山间,飞鸟罕至,人迹不见。换了官萜拿了通行证,便出了楼兰。站在城门下,南宫穆思量了会,仗着内功深厚,偏要继续前进。简采萧本来就喜欢冒险,二人买了两匹上等黑鬃马,在马蹄上绑了麻布防止打滑,便出得城去。
西域风雪虽不比高原竟国,却也是寒如刀刃,席卷起黄沙,挟裹着前进路上的二人。天地呼啸中,马半跪下嘶鸣,张口便是一口黄沙混着雪粒。饶是裹着轻裘披风,简采萧仍然冻得嘴唇乌黑,她缩成一团躲在马后,小腿肚已经没入雪中。南宫穆的情况好不了很多,他艰难绕过自己那匹马,飞身到简采萧身边,要脱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她,后者坚定摇头,用腹音与他商量:“回城去吧。晌午过后,这山没翻过去,我两小命都没了。”
原本天地万物一片纯白,再抬眼,远处黄暗的混沌正在逼近,南宫穆眯着眼一瞧,便点点头。马是不能再要了,他心下惋惜这两匹上等的良驹,夹起从未受过塞外苦寒的简采萧,施展轻功,一路回城。
南宫穆正吃力破开风雪前行,心下不免有些惊异,简采萧自小与他一起习武,此时柔弱至此,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他也顾不上其他,只全神贯注赶路。
来自二人西面的那团混沌席卷天地颜色,吐纳刺骨寒风,推动软无脊背山丘般的黄沙,贴上南宫穆。尽管抱着一个女人,他的速度已经惊人了,一翻身,衣袂来不及翻飞,他抱着简采萧跨出那团黄沙的势力范围。眨眼间,黄沙如缎带展开,自二人前方卷起,南宫穆暗叫不好,脚尖正要点地,却踏入一片流沙中,背后瞬间冒汗,他以剑借力,将那把丰国来的剑插入沙中,借着剑势,单手着力,生生将二人倒转过来,飞离沙面,那剑顷刻被吞没。
头朝下往上飞跃的两人,被风卷着,沙子推着,雪打着,如破败的荆棘草,被连根拔起,在半空中被把玩着。简采萧腹痛难忍,死死拽着南宫穆的手晕阙过去,半分力气使不出来,南宫穆也一阵眩晕,之后天地失色,一片静谧。
不知过了过久,南宫穆悠悠醒来,大半个身子埋在黄沙混着的雪粒中,他觉得头部一片麻麻疼疼,艰难自沙中挣出自己的手,正要摸向头部,旁边身子没入雪中,头在外覆盖沙子的女人醒来,一阵呻吟过后,那女人尖叫:“南宫穆!”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唤谁,只继续缓慢摸自己的头,头发僵硬贴于头皮被沙子粘着,他呆滞地看着手掌,血迹全部干了,他的手既然干干净净,一点未沾着头上的血。
此次来月信,痛苦较之往常多了十倍不止,可是简采萧没有办法了,离她一肩之隔的南宫穆脸色煞白,眼神孩童般茫然,他头部着地的地方,一滩血迹乌黑。简采萧咬破嘴唇将自己自沙砾中拔出来,而后奔到南宫穆身边,挖着埋着他大半个身子的沙子。南宫穆安静看她冒着汗救自己,他一片茫然,眼前的女子,尽管蓬头垢面,却难掩花容月色,他孩子般对她笑。
这一笑,如八月桂花飘香,简采萧全身一抖,多少年没见过这般纯净的他了!她哆嗦着唇,轻唤:“南宫穆?”
南宫穆只看着她一直忙活,浑然忘了身上的伤。此刻风雪挟着沙尘暴,已然过去,全仗着他绝世的武功,二人存活下来。天高云阔,南宫穆呆呆被简采萧忧心忡忡牵着回楼兰,他的眼里只有这不爱笑的姑娘,他任她牵着,笑得日月无华。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反手拽着简采萧的小手。
简采萧回头看他,他自小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她心中一点点绝望害怕起来,突然奔进他怀里开始大哭。
南宫穆不知所以地站着,继而抱住她,道:“你是我顶顶重要的人吧?”
简采萧抬起头,她想摇头,对着这张血污中依然玉雕般美丽的脸,一阵心颤,她点头。
进得楼兰,简采萧忙着给南宫穆找大夫,大大小小的医馆她走遍了,南宫穆很是配合,无论被问了多少次,他要么点头,要么摇头。
他忘了他叫南宫穆,他忘了南国有位傅和风,他记住了眼前的女子叫简采箫,她是他顶顶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