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穆离开的第二个月,海东青自幽州送来消息,短短四个字,却是简采箫所写。
和风反反复复看着手头的一小段绸布,上书:安抵勿念。心下有些惨淡和浓浓的失落。在她看来,南宫穆连道声平安都不愿意了。只得无奈叹口气,将绸布塞进自己枕头内。
丰毕岑送的笛子,她一般清晨和傍晚会吹起。以前她吹,多半是因为思念父母;如今她吹起,要么是无聊,要么是想起南宫穆。
成亲以后的日子,多少还算惬意。丰毕岑一般出门一整天,办公的时候又是大多数情况在前院,等他回房了,和风又往往在她那厚厚的帐内睡得安稳,等他起来要沐浴进宫了,和风才能被吵醒,然后在宽大的帐中穿好衣服下来伺候他进入里面的隔间沐浴。
她能做的也不多,仅仅是在屋外,将他的衣服鞋袜一一码号,然后由宫人端进去伺候他穿衣。然后他更衣出来,微微冲她点头,便离开。日子如此这样,云淡风轻地过着。
丰国主从简治国,所以从世子身上便可以看到各种简朴作风。他不讲排场,不喜扰人。宫人准备什么吃食,他便匆匆扒拉几口;要出门也是一招手,汶泰牵来马。和风的记忆中,他似乎连个马蹬也不讲究。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三月时节,若适逢晴天,便会燥热。这天下午,木一与几个宫人在院中踢毽子,然后满身大汗地招手让躲在廊下看书的世子妃加入她们。和风一个睨眼,才发现各人都换上了轻薄的纱裙,如蝴蝶般在院中翩跹。
突然想起来今早她给丰毕岑准备的居然还是冬季锦缎长衫,一个汗颜之后,突然跑起来进屋,将丰毕岑的衣物统统自古檀木制衣柜中,扔了他一床,满眼皆墨绿和藏青,看得她头大。
跟进来的木一和宫人们吓了一跳,便要过来帮忙,被她统统打发了出去。成亲三月,她成了名副其实被养着的闲散人员,今次终于找到点活计。她便开始整理世子冬季的衣物,轻裘长袍,织锦披风以及狐毛围脖统统被叠起来,码在一旁;春季薄衫外袍和各种浅色里衣被她仔仔细细一套一套归好,然后抱入隔间里屋,召唤了木一与自己,从府内搜罗来了几个博山炉,而后用久国皇宫御赐的宣和帷香,仔仔细细给这些衣服熏了个遍,又摊在床上。自从得了那些宣和帷香以后,她一直没用上,今天想起,才觉得这香最适合丰毕岑。当时御赐的一堆熏香当中,苏合香自己留用了,木一独独喜欢檀香,给南宫穆用的是白茶香,走过他的身边,有清茶馥郁绕鼻。
饶是再不讲究之人,热坏了也是受不了的。这不,傍晚不到,丰毕岑便匆匆回来了,热得脸通红,一钻进屋子便看到自己一床的衣服,疑惑间见到和风与木一将他的衣物从里间一套一套抱出。
皱了皱眉,他问:“世子妃这是?”
和风抬眼见到他,喜上眉梢,想来很少白天能见上他一眼,便开心地说:“呐,给你把春天的衣物准备出来呢。”
木一看了一眼世子,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哦,”丰毕岑不自然地望了满床的衣物,然后皱了皱眉看和风手里抱得薄衫,便说:“我回来换套轻薄点的衣服。”
和风便笑盈盈看了一圈,然后拔出一件熏好的长衫递给他。此时丰世子正歪着头看自己的那堆衣服,也没看着世子妃,伸出手接衣服,不小心间,触及她的手指,两人便像触电般缩回手,然后衣物掉落,最后和风看到丰世子捡起衣物闪进屏风后面。她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愣愣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脸红?跑出去?都不合适。于是她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收拾满床的衣物。
一阵悉悉索索过后,丰毕岑走了出来,抬着袖口不停的闻,然后问:“这是什么香?”
“宣和帷香,”和风答,吃力地将熏好的冬季衣物放入衣柜。
丰毕岑见状,本打算上去帮她一把,又觉得不妥,便朝她挥挥手:“以后让宫人打理就好,别自己动手。”
“我太闲了,当锻炼身体吧,”世子妃盈盈答道,爬上床中间,站着转一圈,像清点战场。
丰毕岑看了她一眼,觉得好笑,便一勾嘴唇,现出优美的幅度。他在房中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睨着眼看着脱了鞋子在自己床上叠衣服的世子妃。
和风这会刚坐在衣物中间,抬头看他还没出去,便问:“咦,今天忙完了?”
丰毕岑温和地摇摇头,无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便开口:“世子妃,你可记得两个月前的提议?”
和风听他口气严肃,便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他,仔细回忆了一会,缓缓点头。
“现在有几个选择,”他稍带一点点愧疚地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并没有特别的不悦,便继续说:“按目前情况,我需要从西州过来的侧妃,那边的氏族力量太大,估计过两年得有番战乱。”
“西州离朝廷很远,”和风微微皱了眉,道。
“对,西州离朝廷太远,”丰毕岑说着,放下水,走到床边坐下,定定地看着他的世子妃,轻声说:“太远了,解决不了近处的问题。”
和风紧张地看着他,不停地绞着手指,忐忑地问他:“你这么信任我?”
丰毕岑看着她,目光凌厉,许久,点点头。
此时,天已渐黑,两人于暮色中静坐在笼了青色的屋中,隔了不到3尺的距离,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她伸手,拉拉他的衣袖,轻轻说:“毕岑,谢谢你信任我。我知道,你有太多理由防备我,而我只想告诉你,终我一生,我也只是会想办法帮你。”
他没做声,看着她,开口:“你觉得这侧妃该怎么选?”
“朝堂的意见不一致么?”她问,他点头。
“西州有矿,几大门阀一直不服王室的统治,但是目前又不能用蛮力打下来,这样反而容易让各个州蠢蠢欲动的门阀勾结起来,”丰毕岑轻声说着。
和风歪着头看着他:“你听说过西州莫西族么?”
丰毕岑疑惑地看着她,摇摇头。
“穆哥哥跟我说过,他父亲当年想从莫西族贩茶北上,有过一些接触。但是莫西势力较弱,被当地门阀挤压,最后茶路没通,反而割让了两座最大的茶山出去给最大的门阀徐氏。而那徐氏家族,并不擅长种茶,高耸入云的两座上等茶山就被废了,”和风轻轻说,方才想起,原来南宫家应该是中原举足轻重的商贾之家,否则怎么跨了两个国家做生意呢?小本经营当没有这等魄力。
“我呢,跟所有的久国人一样,很稀罕莫西族早些年产量很少的那些个岩茶和大红袍,世子可愿帮我谋些茶?”和风轻声问。
丰毕岑约莫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之后缓缓开口:“世子妃要喝那废弃茶山上的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