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夜未归顾尚书府,回来时就看见阿萱在门口张望着,见了那么多青楼的臭男人,李景澜一看到她顿时感到无比亲切。
东方昭和她并肩走了一路都没看到她除了没表情之外的表情,看到一个小丫鬟,竟然激动地红了眼眶。
他心里十分的不满。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阿萱高兴地原地踏小碎步,她又见到旁边的东方昭,连忙请安:“四殿下好。”
东方昭爱答不理地哼哼一声。
“殿下,您这是……”阿萱看着李景澜身上鲜艳的红装,愣了,她明明记得殿下出门前穿的是白衣呀。
“这个说来话长,就别说了。”李景澜把阿萱搂在怀里蹭了蹭,她突如其来的亲近让阿萱整个人都僵住了,李景澜由衷地感叹:“干净清爽的少女真是太棒了!”
她这话让东方昭看向阿萱的眼神突然带上了敌意,一头雾水的阿萱彻底傻了……殿下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李景澜一踏进顾府就看见迎面走来的顾崇青和顾夫人,他们齐齐向她和东方昭欠身问好。
顾崇青官服还未褪去,看来是刚从朝廷回来,眉眼中还带着疲倦,但是看见李景澜时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他道:“公主殿下这是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给我儿驱邪的事进展如何了?”
李景澜一挑眉,他怎么今天这么积极了?她微笑道:“顾公子的事我自然没忘,我就是去调查邪祟的来源了。”
“可有所获?”他语气中透着急不可耐地意思。
李景澜点头:“当然,收获颇丰。”
东方昭闻言看向她,正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狡黠。
“那真是太好了!”顾崇青对她深深一拜,“还请您尽快让轻舟恢复过来。”
顾夫人也道:“吾儿就拜托您了。”
李景澜欣然点头,然后像与同龄人相处一般亲切地拍了拍顾崇青的肩膀,她笑道:“你们尽管放心吧,这世上就没有我除不了的邪。”
说罢错肩绕过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
李景澜回了卧房,东方昭也跟着她进来,归功于这些天的相处,李景澜虽然心里对他还是有所防犯,却没原来那么顾忌了。
阿萱给两位上了茶,李景澜端着茶杯对她说:“阿萱,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的怎样了?”
阿萱犹豫地说:“回殿下,妇人们谈起家长里短没完没了,我也不知道哪些人说的对,哪些人只是胡诌。”
“你就告诉我个大概就行。”
阿萱沉吟片刻,道:“她们说的大体都是,顾尚书曾有一个自小就相识的姑娘,两家人是世交,就给孩子们定了娃娃亲,但是后来女方家道中落,顾家就毁婚了,那女子也不见踪影。有人说她改嫁了,有人说她和家族去别处谋生了,也有人说她不堪重辱自杀了。”
李景澜呷了一口茶,热气在她的下颌结了一层薄薄的水,她缓缓道:“知道她的名字吗?”
“她叫薛霜梅。”
意料之中的回答,李景澜点头:“你做得很好,还有其他什么收获吗?”
阿萱懊恼地摇头,她有一种辜负了李景澜期待的感觉:“殿下,自从顾夫人嫁给顾尚书以后,顾府就基本没什么流言了。”
“那关于顾轻舟,邻里有什么传言吗?”
“几乎没有,顾轻舟确实和顾府的人说的那样,是个体弱的人,很少出门,他小时候据说都养在府里,几乎没出来过。”
“阿萱,你做地很好,先下去休息一下吧。”李景澜笑了笑,随后屏退了她。
“薛霜梅可真是朵奇葩,往往身世清白的人沦落到青楼都会故意取一个花名,以此不让家族蒙羞,她却还是叫着原来的名字。而且她还不畏惧嫖客的嘲讽,选择文人雅士钟意的红梅来作为自己在千妍阁的代号,真是奇女子。”东方昭嘴里称赞着,脸上却并没多少钦佩的表情。在他看来,一个风尘之中身世浮沉的妓子,她心中坚守的无论是什么都太微不足道了,一切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不甘心就这么糜烂下去,用信仰来催眠自己,着实可悲而可怜。
李景澜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般,莞尔:“也许在他人看来奇特且没必要的坚守,对她来说只是普通的、一如往常的忠于本心而已。”
李景澜并不了解薛霜梅,她这么说,只是突然想到了花青冥,那个开着南风馆的她的学生。
东方昭侧目看她。
李景澜总能轻易否决他心中的看法,让他的内心动摇,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倏地失笑出声。
“怎么了?”李景澜迷茫的问。
东方昭摆手:“没什么,就是想笑而已。”
奇奇怪怪的。李景澜腹诽。
“对了四哥,晚上有空吗?”
“嗯?”
“我还想再见一见顾轻舟。”
……
……
是夜,李景澜跟东方昭再次前往顾轻舟的住所查看情况,不过这次她没有告知顾夫人,她决定潜入顾轻舟的屋子。
正是四月大地回春的季节,冬日的凉意在晚间还会渗透在潮湿的空气里,李景澜拢了拢身上的黑色短衫,冷不防地打了个寒战。
习武之人本不该像她一样怕冷的,但是东方昭似乎并不觉得奇怪,而是关切地问道:“冷吗?要不再回去拿一件披风。”
李景澜摇手拒绝:“不用,马上就到了。”
他们走到顾轻舟住的一如上次见到一样古旧的屋子,正是子时,顾府大多数人都已就寝,顾轻舟也不例外,此时他屋里并未燃着烛火。
月亮高悬于黑夜,皎皎月色如清泉盈满屋外的小院,泻入顾轻舟的窗子,他们清楚地看见一窗之内的床榻上空无一人。
李景澜推门而入,果然和上次一样,顾轻舟又不知道躲哪去了。她快步走到梅花屏风之后,这次顾轻舟却并没有躲在那。
难得她这么有干劲地深更半夜来找人,竟然捞了个空,李景澜老大爷一般瘫在一把竹椅上:“我现在真的怀疑顾轻舟是鬼上身了,还是一只喜欢打洞的耗子精。”
东方昭正把这屋子逛了一圈,突然脚步一顿,然后像被人定住一般站在原地。
“怎么了?”李景澜见他如此也坐正身子。
他伸手指了指天花板,“嘘,耗子精。”
细微的动静从寂静的空气传进他们的耳朵,两人对视一眼,皆心道,有人在房顶上。
他们立刻出屋,运行轻功三两步跳上房顶,正看见朦胧夜幕下,静静地眺望远方的顾轻舟。他披着白色的外袍,手中提着一盏煤油灯。
黑夜笼罩着他,却无法将他融进黑夜。顾轻舟风仪玉立,仿若一朵悄然绽放的月下美人。
李景澜唤他:“顾公子。”
顾轻舟闻声才恍惚回神,他看向李景澜,眼中满是诧异:“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
李景澜心里暗喜,太好了,他现在有理智。
“我是令尊请来为公子驱邪的人。”她如是说。
“又是父亲请来的人。”他倏然缓和了脸色,无奈地笑了笑,“麻烦你了。”
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李景澜自顾自地坐在他身边,爽朗一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公子客气了。”
“这位公子是您的伙伴吗?”顾轻舟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双手环抱于胸前,俯视着他俩的东方昭。不知为何,这个人明明温和地微笑着,却散发着一种令他不寒而栗的气息。
李景澜颔首:“他是我的助手。”
顾轻舟撇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前方,他道:“这么晚了,姑娘夜访我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其实我们之前就见过你一面了,只是你那时正处于神志不清的癫狂状态,所以我们才打算再来见你。”
“你们可能要失望了,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顾轻舟木讷地说,似乎是打算一开始就把所有话终结。
“顾公子,令尊为什么这么肯定你是邪祟附体呢?”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呢?”他缓缓叹气,“说实话,我并不记得之前见过你们,我的每一次疯魔都没有印象,都是府里的人跟我讲的。”
“您认识一个叫‘薛霜梅'的人吗?”李景澜突然问。
他的睫毛扑簌了一下,轻声道:“第一次听说,她是谁?”
李景澜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这就怪了,既然没听说过,你的房里怎么会有她的画像呢?”
“你竟然翻了我的卧房?”一直平和的顾轻舟突然转过头面色愠怒,他冷眼诘问。
“淡定一点。”李景澜泰然的做了个“请放松”的手势,“这只是工作需要而已,再说了,谁年轻的时候没在房里藏几张俊男美女的画像,我没翻到春宫图都算不错了。”
顾轻舟顿时赧然,他道:“谁会干这种事!”
“我会,你别激动呀,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李景澜看着这个纯情的青年被自己一句话说得耳朵霎时红了,冷俊不禁。
东方昭默默地看着他们,一边心想李景澜有的时候还挺流氓的,一边又很想知道这个人会藏什么俊男美女的画像。
顾轻舟屈膝坐在屋顶,他把脸埋在手臂间,以一种人类最原始最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着,“不是这样的,你别想歪了。”
“我当然没有想歪,那个人是你的生母吧。”
顾轻舟倏地看向她。
“长得这么像,不是母亲就是姐姐,从年龄来看,显然是前者。”李景澜并没有说出自己查出的事。
顾轻舟沉默了,这个时候任何的否认都显得太苍白无力,而他又不肯承认画上的那个人就是他的母亲。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他散发着忧郁的气息,像一个受了委屈忍气吞声的小孩。
李景澜敏锐地感知道,这个人心里藏了很多事。
既然是心里藏的事,身为外人的她必然很难让他现在就敞开心扉,向她倾诉。
李景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无奈她长年在伏案作业,视力不佳,特别是在夜晚,只能看见远方黑漆漆的一团。
她随手拿起顾轻舟脚边的煤油灯,往前一探,“那里有什么吗?你大晚上为什么来这里?”
顾轻舟夺回她手中的煤油灯:“没有什么,只是刚才睡不着上来吹吹风,,我现在困了,诸位自便吧。”
他起身时,李景澜拉住了他的衣摆:“公子不愿意跟我多聊一会吗,怎么说我们也是令尊请来为您驱邪的人,多聊几句说不定就知道邪祟的来源了。”
“姑娘为何一定要挑夜里呢,明日不行吗?”
“明日我当心你就疯了。”李景澜一脸纯良地说出并不良善的话。
顾轻舟扯了扯嘴角,他拂开她的手:“我要是知道邪祟的来源,之前的道长也不用都白忙活了。”
他说罢扒着屋顶上的瓦片,磕磕绊绊地爬到屋顶后边,扶着梯子走了下去。
“不跟着吗?”东方昭看着还坐在原位若有所思的李景澜,问道。
沉寂片刻,李景澜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四哥,你说,为什么他刚才叫我‘姑娘',而不是道长呢?”
东方昭愣了一下,顿悟。
有种违和感一直在心中难以消散,李景澜把顾轻舟刚才的一举一动在脑海中慢动作重播了一遍。
听顾崇青说过,在此之前,为顾轻舟驱邪的都是名声显赫的道长,他在李景澜自报自己是顾尚书请来的人时,应该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也是个道长才对,可他却只是自然而然的喊她姑娘。
“嘛,也不排除他看见我长的太好看觉得不像个朴实无华的道姑……哈哈,我就随口一说,四哥别多想。”李景澜一摊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东方昭眯着眼揉了一下她的头:“下去了,屋顶风太大,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