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水境!”这是刘长卿的第一反应。
皇甫冉低声道:“我俩同为踏河境,虽比他低上一境,但是我二人,他一人,倒也能对付。”
“嗯,那就和他走上几招。”刘长卿表示赞同。
他二人即刻站出,都纷纷拔出手中剑:“有我俩在此,休得放肆。”
“你俩只是踏河,而我家吉温,是渡水,怕你不成?”
“他只是一人,而我们是两人。”刘长卿眼神犀利,虎虎生威。
“我没记错你就是缓剑刘长卿吧。”安庆宗打量着刘长卿。
“是又怎样。”
“你动了我,那就别想混入仕途了。”
刘长卿心下一惊,虽然他心有抱负,但此刻已不容他退缩,他斩钉截铁道:“似你这般,我羞与你同朝为仕。”
说完,刘长卿长吁口气,脚下一横,倏的一声,手中长剑出鞘,剑气并不是激射而出,只是宛转流淌,巧妙避开了众人以及酒桌。
刘长卿有自创剑法“缓剑”,而这招剑气,实为两股,正是“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他分别取名“不见”与“无声”,所谓杀人于无形,这两股剑气,看似无声无息,实则暗藏十分杀机。
若不是吉温武境已到渡水,那是万万不可能感受到这股剑气的,倘换做低于踏河境的修行之人,早已不知不觉间死去。
吉温步伐轻盈,虽然身形如同鬼魅,但此剑气无影无形,却要逼他退回门口。
他退了几步后,果然轻松躲过,随后反手就是一掌,刘长卿始料未及,正要躲避,皇甫冉举掌相迎。
二人顿时在空中比拼起功力。
趁此机会,刘长卿又出两剑。
“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
这饱含灵动与稳重的诗意,正是缓剑中富含的去境奥秘。
他取名“疾羽”和“拙山”,前者飞鸟般迅捷,后者大山般沉稳,身处踏河境的刘长卿把剑气与诗意完美结合,使出了自己最强一击。
这两道剑气,动作极为利落,只是在空中随意划了两道,甫发出时,只缓缓而行,而后竟越来越快,去势也越来越沉稳,这招正是集他诗境之大成,是他决定胜负之击。
众人早就给他们让出了足够空间,看到刘长卿这两道剑气合二为一,都感觉它如同万斤玄铁无限压缩而成的一道薄影,携灵动、化沉稳,仿佛能破开任何阻拦之物,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函关已去远,紫气独依然。”
见吉温准备接刘长卿剑气,皇甫冉也离了开去,他挥出一剑,使的是天机七式中的“函关远去式”,据说老子骑青牛离开函谷关时,关中紫气蒸腾,千年不绝,皇甫冉便是见到此景,悟出此诗,此剑。
此剑挥出,紫气四射,宛如烟花,绚烂夺目,而且杀伤力巨大,一碰即死。
吉温被前后夹击,面色铁青,额头挂着汗珠,眼神中却透出了一股阴邪之气,他连忙运起功力,周围空气流转不停。
只见他双脚离地,须发倒立一般向上垂去,身子缓缓飘了起来,全身的衣服鼓成了一个圆球,双袖像是两根巨大的管子,正与外界的空气急速对流。
只听嘭的一声,吉温如爆了的气球,无数块衣物碎片从吉温身上向四周散射,离吉温近的几个宾客当即被震飞,有的掉进池里,有的摔向餐桌。
虽然他干瘦的身材此时一览无遗,可是现在却不是众人嘲笑他的时机。
只听吉温怪叫一声,冲了下去,刘长卿来不及闪躲,被吉温击中,受伤倒地。
吉温硬接二人杀招之后,大笑不止,十分狂妄。
“你笑什么!”刘长卿怒不可遏。
“我笑你们死期将至。”
说完,刘长卿突然一阵乏力,身子软了下来,他完全不能起身,甚至话都讲不出了。
安庆宗双眉一挑,不屑的嘲笑声从他口中传出。
便在此时,院中宾客纷纷痛叫起来,都抱着脑袋,直喊头晕,雷威也似不稳,即将倒地。
皇甫冉正在奇怪,忽然一阵晕眩充斥后脑,双手似乎使不出力气,连剑都握不稳了。
不一会,整个院子的人全部跌倒,有的勉强扶着桌椅,但也是四肢瘫软,无法支撑。
“你!”雷威瞪着安庆宗,倒了下去。
安庆宗大笑不止,他阴恻恻地看向长须,只见长须跑到他身边,跪了下来,道:“殿下英明。”
“我提前安插的小厮怎么样,有没有很听话?”
雷威想起前两日他的反常,恨道:“原来是你,怪不得前日你不计较他骂你粗鲁。”
“现在才想起来,晚了。”
“长须不错,若不是你告诉我韦老头没到,那我也不敢回来。”
“你记头功。”
“谢殿下。”长须高兴不已。
安庆宗继续笑道:“你们也不要惊慌,这不过是一些麻痹药剂。”
吉温阴笑不止:“不过半日,就能恢复,但是在恢复前,昨晚庄里的那位高手,赶紧自首吧。”
说完,吉温把目光扫向众人。
众人不知吉温话意,都相互看来看去,面露惊疑。
“吉温,不要废话了,一会韦老头赶来,你就没机会了。”
“先把这俩诗派高手宰了。”
“再一个个的杀,总能杀到。”
吉温立刻回应:“是。”
说完,他便缓缓走向二人。
吉温仗着安家权势,全不把在场众人放在眼里,包括刘长卿和皇甫冉,甚至他都不想问他俩姓甚名谁,带着阴邪的笑声,便要痛下杀手。
就在吉温即将动手之际,却忽觉背后一凉,立刻心惊胆战,冷汗直冒。
吉温停了下来,周围仿佛有一股气流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动弹不得,却仍然拼着力气,艰难地回过头,只见横七竖八的人群中,走出一白衣人,正缓步而来。
“是你!”吉温痛苦不堪。
白衣人正是杨心随,只见他整齐的长发中夹杂着几缕白丝,修长的眉宇间透露着威严之气。
他身材高挑而匀称,目光深邃而自然,穿着整洁,动作儒雅,一副书生模样,却不失庄重与沉稳。
他缓缓走了过来,吉温则一脸痛苦,已弯腰伏地,众人虽然头痛乏力,但看到杨心随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便将吉温制住,都是惊喜不已。
“你难道没有吃喝?”吉温艰难地问道。
“吃的很饱,喝的很足。”
“那你!”
吉温简直不敢相信:“我来时,用知微探察,竟没有发觉你。”
“这世上你不可思议的事太多了。”杨心随语气很淡。
雷钰和孙智清躺在一块,他问道:“知微是什么?”
孙智清虽然头晕,但意识很清晰,他很喜欢在雷钰面前卖弄这些武林知识:“当修行者破了行路境界之后,身体与精神上就会有明显变化,会感觉身体变轻了,行动也更加有力了。”
“精神上更会跳出自我意识,常常会思考天地星辰的流动,日月阴晴的更替,并且会逐渐获得感知力,周遭细微的人、事、物,都逃不掉他的警觉。”
“境界越高,力量越强,而感知到的事物也会越细微,这一过程,俗称‘知微’。”
雷钰又问道:“那为何吉温没有发觉杨先生呢?”
“他们应该时刻都利用知微来防范危险的,可能杨先生境界比他高,所以能通过控制周围空气的流动,来伪装自己。”
雷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懂得蛮多嘛。”
“那当然,我师父可是华阳道派掌门人。”
安庆宗见吉温被制,立马掣出弯刀,砍向杨心随,刀风甫起,顺势劈下,便在这即将偷袭成功之际,却忽然有股气流自四面八方向他包裹而来。
一个不稳,弯刀掉落,他魁梧的身子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僵直而不能动弹,随即这股气流凝聚在他的头顶上方,如同大山一般,骤然向他压去。
只听啊的一声,安庆宗蜷在地上,脸上充满痛苦之情。
此刻,安庆宗和吉温仿佛被白衣人分别关进了两个无形的囚笼,如同断腿之犬,不停哀嚎。
一旁的长须见到他的两个主子被制服,惊吓不已,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
杨心随转身,目光炯炯有神,似有一丝气愤,走向安庆宗,缓缓抬起了手。
“贤弟且慢!”
雷威吃力地举起手,缓道:“他们不过是想要新琴,我给便是,今日雷府,万不可再闹出人命。”
“雷公,这可是你的新作。”
“是啊,雷公,这可是从神桐林取的材。”
众宾客都极力在劝。
雷威却下定决心,他继续道:“一把琴而已,我琴庄多得是。”
杨心随兀自沉默,他回首驻足,对雷威行了个礼。
看到雷威轻点额头后,他轻叹一声,随即挥一挥手,便将安庆宗放了开去。
安庆宗顿时轻松,他庆幸道:“雷公大德啊,我很惭愧。”
雷威长叹一声,缓缓说道:“雷氏家业,在蜀中已传承百年,曾数次制得良琴,供与皇帝,历代天子都好雷琴,对雷氏一族,封妻荫子,成都大小官吏都对雷氏尊敬有加,我雷威这代能发展如此,离不开朝堂的厚待。”
“如今,圣上要我新琴,那我又有何理由拒绝。”
安庆宗笑道:“雷公深明大义,我很佩服,我替圣上表示感谢。”
严武叫道:“雷公不要因为安家势大,就惧怕了他,我看今日,并非是圣上要琴,就是安庆宗起了贪心!”
众人听到严武发声,都齐声吆喝,数落安庆宗。
“严武!”
安庆宗正要发作,却忽然看到杨心随盯着他,他瞬间咽了口气,不敢再说下去。
“严兄,我意已决。”
雷威表情坚决,让人生畏,他继续道:“殿下自行取琴吧。”
安庆宗有些不知所措,他环顾四周,又看了看杨心随,轻咳一声,仿佛提了提胆,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了空桌。
他抱起琴匣,正想打开,忽然发现杨心随的眼神如同利剑,直直地对着他,他不敢怠慢,发觉琴匣里不是空的以后,便又轻咳一声,看向吉温:“我们走。”
吉温痛苦而无奈地抬起了头,却还是无法站起,仿佛被一座大山压着。
安庆宗立即明白,他走到杨心随身旁,微微行了个礼,道:“请先生手下留情。”
只听得雷威说道:“贤弟,放了他吧。”
杨心随轻叹一声,便挥手放开了吉温。
吉温如释重负,跟着安庆宗,踉踉跄跄,正要离去,杨心随却又不知从何而来,挡住了他俩的去路。
“怎么,雷公都发话了,你还想做什么?”安庆宗惊道,但语气中的恐惧之意已掩盖不住。
杨心随看向一旁不停抖动的餐桌,众人随即发现了长须在下面躲着。
“此人得死。”
“你们动手。”
杨心随一字一顿,让人不寒而栗。
话刚说完,长须啊的一声,从桌子下面滚了出来。
雷威心有不忍,道:“算了贤弟,不过一个小人。”
“他已经没气了!”忽然有人说道。
众人看去,原来杨心随讲完那两句话时,长须已面色铁青,吓破胆子,直接猝死了。
杨心随淡淡说道:“尸体抱走。”
吉温不敢怠慢,即刻拖起长须尸身,与安庆宗慌忙离去。
雷威看到这二人走远,才幽幽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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