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间,耳畔传来空旷而出尘的偈语:“红尘十丈,却困芸芸众生;仁心虽小,也容我佛慈悲;郁郁黄花,无百般若;青青翠竹,终是法身。你要看到,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你一人,把那一花一树一菩提都看做组成自我生命的一部分,则可心纳天下。”
阿九立刻睁开了重得宛如压了千斤重的石块的眼皮,想看看这出尘的嗓音来自何方。只是睁眼看时,世界一片朦胧,阿九这才自嘲地笑了笑,心中暗叹:刚出生的孩子能看得清什么!
哄好了嘉珀的陆笛春,小心的将怀中孩子交给了跟出来的奶娘,这才转身进屋。进门一看,见嘉珑嘉琼两个都束手低头,宛如犯了大错一般面墙而立,陆笛春这才惊觉竟忘了还有这两个,只是勾起的唇角到底还是掩不住。正想着上前开解两个孩子的时候,余光却瞥见了夫人怀中眼珠儿不住转动,似是在寻找些什么的笑阿九。
陆笛春见过的孩子当真不少了,初生便有如自家小女儿这般精灵眼神的却是从未见过,一时之间只觉纳罕,这孩子还是孩子么?只是此念一出,陆笛春自己不由得摇头暗笑,若不是孩子,那自家夫人生出来的,又是什么?摇了摇头,到底还是记得主动面壁的嘉珑嘉琼,紧走两步上前,一左一右一边拉了一个,靠近榻边,随即看着阿九低声说道:“嘉珑嘉琼帮着妹妹看看,妹妹在找什么呢!”说完话,陆笛春又看向阿九,低声逗弄:“小阿九这是在找什么呢?”
阿九却是快速地眨了眨眼,带着些许茫然,似是不明白眼前这个突然靠近的男人想做些什么,只是小小的脑瓜子到底支撑不住这样多的想法,阿九茫然地望陆笛春,随后便闭上了双眼,睡着了。陆笛春却是哑然失笑,这小丫头,当真是有趣的。草长莺飞的三月里,柳絮飘飞的苏城中,阿九啊,便在这一方江南水乡出生了。
小小的人儿出生富足的苏州织造府上,小日子不可谓不滋润的。因着陆家人格外精心的照料,小娃娃更是长得快,阿九倒是一日一个模样。
这一日里陆笛春从府衙回来,方才卸下了头上的官帽,随即便被夫人屋里咯咯不断的笑声所吸引。低头看着环在了自己腰间正为自己解开腰带的茗云,陆笛春不由微笑问道:“夫人屋里发生什么了,怎么竟是如此热闹?”陆笛春低头说话,口中热气直直地落到了茗云露在外面一段雪白的后脖子之上,一时间只觉得酥麻难耐。
“回老爷,是九姑娘呢!”茗云丝毫不觉自己此刻声音之中呈现出来的媚态,只是手上的动作到底还是慢了,变得轻柔而勾人,娇媚的声音尚在继续:“九姑娘年纪虽小,但是瞧着却是格外的精灵,不论是夫人还是老夫人,此刻都是离不得她。老爷现在进去,倒是有些不合时宜呢!”
陆笛春自然是立刻便察觉到了茗云的忸怩作态,眉宇间勃然生出了一股子烦闷之色,正欲伸手将她已经贴了上来的身子推开,茗云最后一句微扬似是带着些疑问的话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只是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不合时宜?”
“九姑娘自出生过后,日日见到老爷便格外的开心,小小的人儿精力总是不足。”茗云见陆笛春并未像往常一般直接将人推开,想到自己到底是夫人身边的丫头,总归是比旁人要多些脸面,看来所求的倒是能够如愿了。想到此处,茗云不由羞涩地抿唇一笑,随即更是大胆地抬头望向陆笛春,温声说道:“九姑娘陪着夫人老夫人已经玩了许久了,本该哄着去睡了!老爷这一进去,九姑娘又睡不成了不说,夫人也没得歇!”
听到此处,陆笛春总算是听出了些门道,不由伸手将常服拿了过来自己换上,笑着说道:“你这是恐误了夫人姑娘歇息呢,还是担心你的心愿落空了?”茗云一见陆笛春立刻便变了脸色,一时之间也顾不得撒娇献媚,立刻跪倒在地不住讨饶。只是陆笛春到底也只是无奈地看了茗云不断颤抖的身子良久,想到妻子的许多想法,半晌之后才无奈说道:“这一次念及你只是初犯我便不追究,但是若有下次,你知道规矩的。”
想着往常那些个想着勾引织造老爷尽数被撵了出去的前车之鉴,茗云不由瑟缩了一下,原本只当是夫人善妒,才将那些人直接发卖,只是此刻看着眼前男主人冷漠的脸色,茗云突然明白了卖身进织造府之前听到的那些织造老爷与夫人鹣鲽情深并非只是传言。
见陆笛春到底还是给了她一次机会,茗云脑子转的飞快,顺杆儿上,不由连跪带爬地拽住了陆笛春将要离开净室的身影,随即带了哭腔:“老爷,茗云一时失态,老爷不怪已,是茗云万幸。只是老爷,能不能不要让夫人知晓此事,茗云总是想好好伺候夫人的!”陆笛春闻言不由挑眉,低头看着死死拽住了自己脚踝的女子,见她指关都发了白,随即点了点头。
尽管这丫头许多行为都有些不太检点,到底现在夫人身边临时换人也是有些不凑手。这个茗云到底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只是应也是被那些老爷小妾的故事给耽搁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到底还是应该给一次改过的机会的,既然她有心好生伺候着夫人,那便先看着表现,尚可便留下,反之撵走了就是。
怀着如此想法,陆笛春看着茗云轻轻地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老爷!”奶娘们候在了门边,看着陆笛春已经换下了衣裳走进屋里,不由得立刻屈膝问安。陆笛春微微颔首,随即便朝着坐在了妻子床边的老夫人快步走去,满面含笑:“母亲怎么今日也过来了,阿九闹腾,母亲可还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