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临秋得了令,只要有关于流民和金矿后山尸体的事一有结果便立刻通知薛泠。临秋和阿冬几人在忙碌了几日后,终于有了些许眉目。
那后山的百余具尸体年龄跨度之大又男女都有,便有人怀疑是几户人家不知什么原因一同被骗到这金矿做挖矿开采的苦工。
靠着这条线索再挖下去,发现这百余人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是米家村的人。无论是从人数,年龄或是性别是皆能与这些尸体对上号。这背后的含义不经叫人深思,为了选择一劳永逸不被这些骗来做苦工的家人们发现端倪,竟是直接将一个村的人诱拐来,而后来不知因挖矿出了什么问题又为了将金矿的秘密永远不流传出去选择了最简单却也最残忍的方法,将全村的人一齐杀害。
薛泠看到这时握紧信纸的手不停抖动,究竟那人的心是怎么长得才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而自己先前见到的那些自称是龙州城的流民们,会否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而被骗出了城却又因一些事情耽搁从而挽救了她们的性命。
只是这些人虽逃过做苦工的命,却也失去了赖以庇护的住所。天下因为这种阴私无辜受苦的人不知还有多少。
当权者的斗争,从来苦的都只有百姓罢了。
而自己能做的有多少?就连为这些无故受苦的百姓鸣冤的机会她如今都找不到。
薛泠陷入了对自己的迷茫之中,天下之大,看似她的家世身份已是比起旁人而言绝不普通寻常了,可是遇上这些事却也一样无能为力。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有一天林孝真的认了这些罪名,死去的百余人也再也活不过来了。
她从来都无法接受人有贱命亦有贵命,虽说她也听说不少高门大院里闭眼打杀一个奴婢根本就是肩无人在意的小事,可世间的道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就因为这些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遇事就该死就只能一辈子小心的苟活吗?
可是那一辈子小心老实活着的米家村人又为何会被人盯上?只因自己的命无人在意。
午后的太阳透过窗子晒进殿内的地上,时间久了竟也成了个如同火炉般的热源。薛泠额间冒着细汗,却未立刻走出这殿宇。
这炎热的源头虽说是悬挂在天上的太阳,可那太阳却无法像远古传说一般用力拉开弓箭射下便是。射下这最后一个太阳的后果便是陷入永无止境的黑夜,没有了炎热也逐渐没有了生命。
正如这一切让薛泠压抑的根源,来自于现世永远改变不了的阶级。
薛泠还是站了起来,揣起那信纸走出了这面向阳面的屋子。
“来人进来洒点水,屋里太热了。”薛泠叫住个小宫女后便径直走向另外间屋子。
太阳总会落山,即使有再升起的时候,炎热的夏季也终会有过去的时候。
有些事明知无法从根源解决,不如先避开再用别的方法侧面徐徐图之。谁说当逃兵一定可耻,只有什么都不作为的逃兵才真正可耻。
在薛泠的劝说下,李劭也在面对那群大臣时不再一味紧张恐惧了。倒不是他突然一夜之间能有与那些大臣对抗的能力,不过是薛泠叫御医给他开了些助眠的药丸。每逢上朝前含一粒,那些大臣吵得再凶也无异于对牛弹琴。李劭乐得轻松,那些大臣一时也没别的法子。
“莫老板今日就要启程回去了?”冯雨清举起酒杯和严玢一碰。
“再不回去,冯老板惦记的货什么时候能来呢?”那酒顺着喉咙滑下肚,带着温热有些刺激叫严玢嗓子一紧。
那日送薛泠回京后,严玢只在京中见了几人就又掉头回了晋中。
“冯老板是生意人,我们生意人间讲话不填那么多虚的。只要冯老板价格给的好,我这的货保冯老板吃够几辈子。”说这话时严玢眼神迷离,像是几杯酒下肚已醉的差不多了。
冯雨清吐了口气,一手拍在严玢的肩上,“莫老板,你那货一般人可,可吃不起。”冯雨清打了个酒嗝,不同于严玢的酒气只浮于脸上他是真醉了,“可我不是一般人呐,所以那货您就放心的给我供。”说完这话冯雨清的脸已是笑的挤成了一团,脸颊上的肉带把本就不大的眼睛挤的只余一条缝。
“我知道冯老板不是一般人。”严玢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脸上也带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冯老板背靠大树,自是与常人不同。可是我这货也不同于平常货,冯老板不怕这大树不够牢这货来了这大树折了吗?”
冯雨清的脸几是一瞬垮了下来,眼神也清明几分,“莫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严玢并不慌乱,从怀里掏出一个印章摆在冯雨清面前,“冯老板是聪明人,我们做生意的不过就是图什么样的生意能赚的又多又长久罢了。西北的军火生意某做了这么多年,从未有失手的时候。”
不仅冯雨清,多少商人对于莫庸这生意背后的人眼红好奇,可从没人真正知道。冯雨清此时眯着那双小眼睛看着桌上的印章并不拿起,准确的说是不敢碰。
他没见过猪肉可不代表没见过猪跑,那印章分明是皇商才有的。莫庸是皇商?这个念头在冯雨清心中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那倒卖军火分明是违禁之事!
“冯老板,你要知道,这万事再大都大不过天去。”严玢并没有抬头看冯雨清,手上还翻着那酒杯,“这次这批货可不比你以往做的那些寻常货,冯老板可要考虑清楚。”
“不过那日我也说过,我愿意和冯老板做这交易是看中了冯老板的能力。”严玢把那能力二字特意咬得重了几分。
这话说的冯雨清脑子清醒了几分,脑门上不断流着汗,半晌只念叨着:“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严玢也没接着逼他,“冯老板是聪明人,某等着冯老板的好消息。”
说罢撂下手中的杯子,起身离开了酒楼。
冯雨清这个人精,说着是仰仗林孝的势力才能在全大郯做遍生意倒不如说是他这个人懂得审时度势。往日林孝的势力需要足够的财力支持而冯雨清也同样需要一个在各地都能给他撑腰的人,两人乃是双赢。
可是林孝辞官这么多年了,虽说这些年他们的交易和先前没有任何不同,可他这心里总是不太踏实。这么大的生意,若是因为林孝而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如…为自己的生意做些别的打算。
“大人,调来的的一千人马已到达卫所。”阿奕见严玢出了酒楼跟着严玢向外走去。
“有反应吗?”严玢侧身上马不做多的停留。
阿奕回道:“鱼已上钩,只待东风。”
严玢点了点头,驾马向宅院的方向去,“泾州那消息递进宫几天了?”
“有五天了。”阿奕掐算了下时间说道。
“一直没什么动静吗?”
阿奕点点头称是。
严玢不禁蹙眉,按照薛泠那个性子与她无关的事她是绝不插手,可是只要是自己关心的就不可能这么平静。他那日同样接了临秋的急信后第一时间就担心的是薛泠会不会因此多做什么举动出来。
虽然自己走前嘱咐过她进了宫后就无需多做任何事,可就怕她一冲动…
现下只能是全当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再加上薛相大抵也在和他见面后去了信…
严玢叹了口气,这才刚刚分别几日就又开始想念她了。不知道对方吃的怎么样,身边见了什么人,遇事会不会为难。这些未知叫他心里急躁的不行,哪怕临行前还是给薛泠身边安排了暗卫,可是又当她的面吩咐过非大事要事不报。
不能亲眼看见她一切安好,严玢觉得心中并不好受。
就快了…他只能这样在心中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