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素色对襟少女正捧着书靠在藤椅上,午后的阳光正打在脸上透过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显得整个脸颊白皙透亮。耳垂上坠着两个小小的白玉珠子,看书的人似是看到什么不解之处,皱着眉微微歪了歪头,两个耳坠子随着动作轻轻地摇晃着。薛相回府后便看到了这样的情景。本因着几天的劳累皱起的眉眼,这一刻也舒展开了。
“圆圆。”
“阿爹!”薛泠听见声响后将书撂在藤椅上飞奔向薛父,紧紧的抱住了他。
薛父一脸无奈,双手却紧紧回抱住薛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
薛泠不语,只是头埋的更紧。这几日没有爆发出的情感,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这几日薛父不在府中,薛泠表面看来并无异常,与平日无甚区别,甚至还有精力在安排收拾入宫之物。可是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罢了,掩饰的再好,在见到至亲的一刻再也控制不了真实的情感。
“阿爹”薛泠哽咽道,“圆圆好想你,怎么都十天了阿爹才回来,是不是把圆圆忘了。”薛泠明知这国丧事物繁重,又有新皇登基的事宜,可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像个几岁的小姑娘般对着阿爹撒娇。
薛父摸了摸她的头,“胡说,阿爹就是把自己忘了也不能够忘了你啊。”薛父看着这个自己养了十五年的女儿,想到再过不久便要进入那满是腥风血雨的宫殿,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薛泠回过神来,似觉得刚刚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好意思,从薛父的怀里起来,偷偷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有些尴尬的嘿嘿了两声,问道,“那阿爹事情也都办妥当了?这几日还要进宫吗?”
“新皇已经登基,到你入宫前阿爹都会留在府里陪你,算算不过十五日了。”
提到这个话题,薛泠不免有些丧气的低下头。
薛父看着薛泠这个样子,心中也觉得难过,还有不知对谁的不明怒火。薛父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对薛泠道,“爹爹先去洗漱一番,过一会你来书房一趟,阿爹有话和你说。”
薛泠点了点头,“那我去给阿爹备份甜汤去。”说完便笑着跑去小厨房了。
薛父看着薛泠欢脱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向前走了几步,拿起藤椅上躺着薛泠刚刚放下的书。「艺文志」,薛父看过书名后不动声色的将书放下,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爹?”薛泠站在书房门口端着刚熬好的甜汤,试探性的探头向里问了一声,并没得到回复。想着大概是阿爹还未到,便进到书房里将汤碗放在桌上准备坐下等。一回头却看到不知何时薛父已半躺在书房的小塌上睡着了。薛泠蹑手蹑脚的走到跟前,看着薛父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已长出这些白发。薛父十八那年已是两榜进士,不过二十有三便入了京职,因着薛母身子不好,三十才有了薛泠,着实算得上‘老来得子’,而有些成婚早的同龄人都抱孙子,薛泠才将要出嫁。薛泠有些心疼的摸了摸薛父的头发,想着阿爹本打算自己出阁后便致仕,这样一来还不知阿爹又要操劳多少年。
薛父因着这动静,醒了过来,睁开眼坐了起来。
“阿爹是我吵醒你了?不然您回房睡罢,有话明日说也是来得及。”
薛父摇了摇头,“不碍事,本就是等你的时候打了个盹,有些事不提早和你讲清楚,我心里也着实不安啊。”
薛父拉上书房的门,和薛泠进了里间坐下。
“你可知先帝为何立你为后?”
“猜出几分。”薛泠如实说道。
薛父叹了口气,“这几年后宫之事你也是知道的,现在于皇后虽被封了太后,可出了那事之后便一直神智不清,新帝的生母廖妃和德妃现被封了太妃。德妃失了四皇子后也是深居简出,而廖太妃虽为新帝生母,但出身不过是不曾受宠的宫女。”薛父看向薛泠,“也就是说,你入宫后,这后宫之中并无人压在你头上。”
“阿爹和我讲这话应不是教我如何争宠巩固地位吧。”虽是问句,薛泠的口气确实肯定的。
薛父笑了笑,“你这小鬼头,阿爹是想说,先帝选了你,一是看中我在朝中的地位。新帝刚上位,朝中这般不安稳他总要用些手段来牵制。二来,这后宫之中并无势力支撑新帝,先帝这是给他寻了个靠山。”薛父顿了顿,继续道,“阿爹知道,我们圆圆虽向往与世无争平淡安稳的人生,却也不是毫无志向,阿爹也能猜到几分。先帝选你或许也有几分是因着晓得你的才能可以从内而外地辅佐新帝。”薛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薛泠,“这是朝中大大小小官员事物的明细,你收好了。”
薛泠有些惊住,没想到阿爹会将这事这么快摆在明面上说开
薛父似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开口道“为父本不是那般迂腐之人,况且,你觉得为何先帝让你这么快便入宫,如若你不帮衬新帝几分。”薛父说到这压低了声量,“过不了几日,这宫中内外可就真看不下去了。”
薛泠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会,这新帝就算没学过帝王之术,可这宫中一切都按规矩来,又怎会乱?”没等薛父回答,薛泠像是自己想通了又接着道:“只怕是这朝廷内外,矛盾存在已久。”
又小心翼翼的压低音量问了句,“这新帝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问完这个问题后,薛父半晌没有作答。就在薛泠以为不会说时,薛父才酝酿好了话语。
“这话也就私下与你这丫头说说。若抛开身份而言,讲句大不敬的话,阿爹觉着他是个可怜人。幼时不知在宫里遭了什么,身子骨不太好。大抵又因着儿时没人关注,说出来可能没人信,最开始时竟连四书五经都未读全。整个人看着柔柔弱弱,先帝关注了半年才勉强把这身子补得还算看得下去。其余的,阿爹也并未见过几次面知道的也不算多,只能你入宫后自己慢慢感受了。”
“只是这奏章之事,你若要做便要做的稳妥。”
“知道了,这事急不得,女儿会慢慢来的。”薛泠说完,将桌上已经有些凉了的汤端了进来,“阿爹快把汤喝了,我炖了好久的,日后阿爹在想喝就没那么容易了。”薛泠用着轻快的口味,试图把气氛变得没那么沉重。
薛父喝时汤,薛泠在一旁看着小册子,看完后有些疑惑的问道,“阿爹这上面怎么没写那位严大人?”
“他这两年都不在京中,先前也多是在外行军,这朝中关系他并无明面上往来。只是他现已回京,这日后的关系就要你自己多加注意了。”薛父放下汤碗笑道,“你倒是对他关注颇多。”
“我只是好奇罢了!”薛泠做了个鬼脸掩住自己莫名红起来的脸颊,低下头继续去看那册子了。心中却不由感到几分凄凉,要说自己儿时不知事阿爹教什么她便努力学什么,懂事后但凡自己表现出几分不喜来,阿爹便会叹口气一脸愉色的讲述阿娘曾经的故事。次数多了,薛泠也就不愿表露了。倒不是她觉着多学些知识不好,只是从小到大她的同性朋友都不多,有时艳羡她人有娘亲或是嬷嬷带着选流行的衣饰出去踏青或者邀好友来赏乐,这些她都不曾体验过。时候久了,倒也爱安抚自个儿书中自有颜如玉,那弹琴奏曲之事不会也便不会了。可是读书虽好,却也没想过依此能处理到国事。
薛泠又瞅了眼薛父,只觉阿爹虽嘴上说着不愿自己入宫,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