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为了薛泠的安全上京也不尽然,虽说主要目的还是放心不下她,可是上京这一路严玢却不急着赶路,反倒是在不少地方停留一两日再接着走。
因着天气渐热,车厢里只铺着一层薄薄的一层软垫。路上有些不平稳,严玢将手放在大腿面上叫薛泠枕着。薛泠躺在他膝上,睡了已有一个多时辰了。严玢用另一只手帮她捋了捋散在面上碍事的碎发,不知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薛泠这几日总是吃不下饭,晚上也睡的不踏实。一日里竟只有和严玢一起待在马车上的时候能睡的踏实。
这几日,她总是想起那日的火势。自己撒开火种的一瞬间,桃木淡淡的香气瞬间演变成浓郁刺鼻的烟味。烧着的被褥将火势一下加大,她甚至不敢再去回头看那火苗燃的有多剧烈。
她很害怕。连带着之前落水时河水一股子呛入口鼻的同感也同时被重新回忆起。只是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味和后脑勺触及的柔软,叫那些痛苦不堪的气味回忆一下子退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带有淡淡河风清新的柔软触感,还有在泾州时她常坐在一旁看着严玢书信的淡雅墨香。
这些气味无形中抚平了她不安的内心,只是稍微侧了侧身体,便又彻底沉睡了去。
再醒来时,却是被饭香味勾醒的。
约莫是用午膳的时间,薛泠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伸了个懒腰。没想到自己这次竟睡得这么香,刚从睡梦中醒来薛泠面上还有些懵。目光有些呆滞的坐着吸了吸鼻子努力判断着空气中的香味到底是什么饭菜传来的。
严玢刚打开车门时便看到薛泠两眼发愣朱唇微启的样子,似乎下一刻口角便有涎直落下来一般,脸上还带着道红印。
这倒是叫严玢会想起了去年盛夏时节,那时自己护送她去避暑山庄的路上似乎透过车窗也窥到了她刚睡醒时脸上的惺忪柔光。
“饿了吗?饭马上就好了。”严玢进了马车对薛泠道。
薛泠咽了咽口水,看着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外面在做什么香味早把她肚里的馋虫诱了出来。
“我们不下去吗?”薛泠有些疑惑,前两日都是到城里找客栈用饭,然后严玢吃过午饭后便不见了踪影,头到了第二日时才出现又继续赶路。
薛泠感受得到他这一路或许另有别的事要忙。一来自己近日本就精神不佳便也没问严玢个究竟,二来先前自己也没对严玢坦诚又怎能再拿双重标准去规范他呢?还是等什么时候他自己愿意说了罢!
“严大人!饭好了!”外面一声醇厚的嗓音叫得薛泠肚子狠狠的响了一下。
严玢忍着笑对薛泠道:“你在车里坐着,我去端过来吃。”
面上似火烧了一般,虽然肚子饿但是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这个时候响不是诚心和她做对么?
“这是什么?”见严玢端来两碗白花花的面,味道闻起来却不像普通汤面一般而是有股子酸酸的香味还带着些许辣味,却又不见有加了醋的色泽。
严玢给她递了筷子和勺,“浆水面,第一次吃吧。”见着薛泠这两日胃口不佳,他便提前吩咐了人今日做些开胃的菜肴来又害怕是因为先前吃饭时不认识的人太多。所以干脆就叫人在外面支了火做好了再直接拿到车里吃好了。
薛泠用筷子挑起几根送入嘴里,酸爽的口感叫薛泠忍不住食欲大开。用着勺子就着汤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见薛泠总算是吃进去点东西,严玢呼了一口气。这几日他确实有些忙。和她相处的时间除去早上赶路外几乎见不着面,可是路上薛泠又多在补觉,有再多的话想问看见她这个状态也不好再去打扰她。
浆水面是陇上的特色,夏令用浆水不仅能增进食欲亦能缓解疲劳。这些民间小吃虽说薛泠从前没吃过,可是严玢在西北待了这么些年身边来自西北各地的人都有,自然也领略过各式各样的民间特色。
见薛泠吃的开心,他也就欣喜于自己做的选择不错。严玢总觉得和薛泠在一起时总想要各方各面都多照顾她一些。毕竟今年她也不过才是十七岁,自己可大了她快有八岁。他上战场时,薛泠还不过是个刚换牙不久的小孩。
他低下头嗦了口面,不知是不是吃的有些急,一时呛了嗓子撇过头去咳了起来。
薛泠忙放下筷子亲拍他的后背,想快止了咳。又倒了杯水递给严玢,过了半晌才算恢复了正常。
“慢点吃啊。”薛泠浮现几分忧色。
严玢没说话,深呼吸缓着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续的忙碌,他最近总有感觉自己身子不大好了,刚刚那一呛又引得旧伤开始作痛。其实也不是一点预兆都没有,他身上有两处旧伤这几年总是在反复,齐放给他治病时就和他说过要想好的彻底,不能熬夜不能酗酒更不能操劳过度,至于上战场,只要他不想要命了就尽管上。
可是他在其位,又怎能不做那些事。也是自薛泠的出现和身体出现问题次数越频繁后,他才算真正放弃了那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一次回京办的事,是为了李邺也更是为了他自己和薛泠,所以他绝不后悔。
吃完了后,严玢本要起身下去,却被薛泠一手按住,“你就在车厢里坐着,哪也不许去!现在开始闭着眼休息!”
严玢有些差异,毕竟薛泠在他面前可一直温柔的像个小奶猫一般,就算有的时候也会露出小尖爪子,可那也不过是耍花枪罢了。什么时候说话用过这种命令的语气,可是见薛泠面上写满了坚决严玢也没多拒绝便由她去了。
薛泠把用过的碗交给旁人,见阿奕站在不远处对他招了招手示意过来。
阿奕老老实实的走了过来,见薛泠有话讲的样子,便把头低下示意她说。
“你们严大人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阿奕一愣,“这..这是公事,您还是亲自去问严大人比较合适吧。”就算阿奕脑子不太会转弯,也知道这事不能由他说出口。
没想到薛泠却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只是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严玢最近身体出了问题你知道吗?”她本来就对严玢要做的事不是太关心,只是若是那事影响到了他的健康安危却又是另一码事了。
阿奕一愣,显是没想到严大人的身体出了问题。可是薛泠现在在他眼中早已是严玢的枕边人了,就算发现严玢的身体出了问题也不足为奇。
薛泠自然还算不上严玢真正意义上的枕边人,只是见先前他神情不大正常想要诈一下阿奕罢了。见阿奕不吭声,薛泠本想再试探两句,没想到阿奕先是长叹一口气,又神神秘秘的环顾四周后才开口。
“和您说也没什么,严大人四年前与金人交战的时候伤的严重,这些年一直没恢复彻底。”
怪不得严玢淡出朝堂了三年,薛泠蹙眉想到。
“去年的时候在灵州,大人又受了伤。本来是应该修养好再回京的,可是不知当时为何大人执意要在大朝会前赶回来。当时确实是大朝会前回了京,只是因为伤势太严重后来也错过了。”阿奕挠了挠头,“好像当时晚宴时严大人又去了宫里罢。请齐大夫来治病的时候就说了,要是按大人这个样子折腾,伤口肯定还会再复发的。听您这么说,大概是大人最近太累了,那伤口又不太好了吧。”说完阿奕又想起来有先前大夫留的药,只叫薛泠稍等他去取来。
大朝会…啊…
薛泠看着阿奕离开的背影,心里一时难以平复。
那么冷的天,这个傻子为什么受了伤还要急着进宫呢。为什么当时什么也不说呢。自己竟然还怪他…
薛泠抬头仰望着天,心里酸的慌。
等到阿奕拿来了药,又问了用法后,薛泠吸了几下鼻子确定自己和刚刚出来时神情无异后,才转身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