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几个闷热的日子,京中开始下雨了。这意味着暑气很快就会在接连的几场雨水中消去。
这几日朝中无甚大事发生,薛泠也乐得自在,研究了不少药膳给李劭补身子。虽说这几日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颇为重要的事,但问起兰枝,兰枝也只是摇头作不知。对于想不起的事,薛泠一贯选择放置。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院子里雨水随着树梢滑落在石板上,嘀嗒嘀嗒,那节奏时快时慢是随着雨水的大小而变换,听着让午后的时光变得更加昏昏欲睡。
却没想到于这厢悠哉的氛围不同,另一厢院里有人急的跳脚。
严玢在自己厢房里不停踱步,他想不通。自己有着耳目自然是知道薛泠那一边已和皇帝讲清,可是薛泠又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曾寻过他?
一定是她没有合适的机会,这院子又不是她薛泠随意就能来的。想了半天严玢还是自欺欺人的将这事归结于身份的问题。
“大人。”一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走进房内。
“阿奕”严玢看见来人停住了脚步。
“事情已经打点好了?”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京府和布政使司处皆以通知到,现在就差诏令公布即可。”
严玢颔首,阿奕从自己刚进军营时便跟在自己身边。行军打仗有两把刷子,离了军营处理起官务也从不含糊。
照这个进度,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寻薛泠一趟了。
为了正事,他想。
却说薛泠这一边,来了这山庄一段时间才发现书楼内有着不少药理药膳的古书。这几日来书楼除了处理不多的折子外,大多时间都用在研究这些古书上了。薛泠誊写了几个看起来温和的方子寻了在庄子里太医院的人,确定与李劭现在用的药不冲突后才放心的用。
薛泠站在小厨房盯着案板上收拾好的食材默默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托大了。虽说闺阁时候也有自己下厨过,可是看着这一个时辰前才从庄子旁的湖里现捞出的鱼,不禁有些发愁。这鱼虽已被开膛破肚,可自己这刀工实在不敢恭维。拿着那大刀比划了几下,都没寻出个合适的下手点。不由觉得自己刚信誓旦旦地遣人退下的情景着实好笑。刚进厨房便寻人帮忙又觉得失了面子,只得两眼一闭咬咬牙挥刀落下。
却听梆的一声,那菜刀实实落在了案板上,鱼却纹丝不动,连点皮肉伤都不曾受。
身后有人嗤笑一声。薛泠被这接二连三来的动静吓得肩膀抖了抖,回头看去,果不其然是严玢倚着墙低着头匿笑不禁。
薛泠被他这个样子惹得没了脾气,无奈的说:“严大人怎么又无声无息的来了。”看着他还是在笑,音量稍有提高带着几分气愤道:“严大人还好是白日里来,若是在晚上这般不出声响,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严玢见薛泠真有几分生气了,这才绷住脸止了笑。向案板走去,使劲将那嵌在木板的菜刀拔出,没两下将那鱼肉片成薄如蝉翼透着光的鱼片。有些得意的回看薛泠。
“你洗手了吗?”薛泠皱眉回望他。
严玢脸都要绿了,没想到自己这一番操作,她的关注点竟在于自己的手是否干净。
“没洗。”严玢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薛泠叹了口气,上前将那片好的鱼片收进碗中,走去水池边将那鱼肉投洗了两遍。又生了火将食材一一下入炖盅内才又问道严玢寻她何事。
严玢这半晌都被人当作空气,心中憋着一股气。“也不知你这当的是皇后还是厨娘。”
薛泠愣住啊了一声,她没想到严玢开口是这话。
严玢自己也愣住,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把心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掩着干咳两声换了句话岔开这个话题,这才问道正事。
薛泠才想起这几日自己忘了的事,忙点头回道一切已办妥当。今明两天便下折子通知各部。
语毕一瞬间,气氛安静的有些尴尬。
灶台上烧的火有些旺,锅盖因着那滚起的热汤不停上下鼓动着。那声响惹得薛泠忙回过神去将那盖子掀起。却因着温度太高,只那一下手指被烫的通红。咝了一声,锅盖又撂回原处。
严玢见状一时也顾不了许多,看着薛泠还傻愣着,忙上前拉着她的手便走到水池边将手一起浸入冷水。
“你怎么这么傻,那锅子那样烫你就直接这么碰了?”看着薛泠垂着眼帘,又道,“这事你寻个下人做就好了,用得着自己上手吗。”说罢似是还不甘心,又加了句,“明明自己什么也不会。”
听到这儿,薛泠终是忍不住了。从他掌心将手抽出,垂在身后,水滴顺着红肿的手指滴落在地上。眼睛也如同那被烫过的手指一般,几个月受的委屈一下因着这话涌上心头。含着泪对严玢喊道:“对,我就是什么也不会。那又怎样,你是我的什么人,我要受你这般教训。”说罢含着泪转身跑了出去。
严玢看着薛泠渐渐跑远的背影,却并没立刻追上去。有些冷嘲的回想着她刚刚的话,是啊,自己是她什么人。默默走到炉台边将火灭了,离开了厨房。
薛泠迎着风跑了几步,进宫以来的委屈不安一下涌上心头。她并不是个爱哭的人,她从小就知道一味地哭泣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是这一个月的孤军奋战实在让她身心俱疲,她不怪严玢说的那番话,只是怪自己为何这么不争气。
入宫前,一切似乎都在幻想中很美好。现在想来不过是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这段时间来不管是后宫之中的事宜还是前朝的事务都压在她一人肩上。这几日不过是借着为李劭调养的借口偷了闲。只是稍有喘息的时间,却足以蒙蔽了她疲惫不堪的视线。薛泠吸了吸鼻子,有些无奈的想道,现下还向自己重要的同盟发了火,明明对方什么也没说错。
自己的确什么都不会。
薛泠有些自负的想到,却忽略了自己也不过是个才十六小姑娘。
沿着湖走了一会平复了心情,又找人重炖了药膳呈给李劭。看着李劭用了汤后,提了加开会试之事。李劭没多说,只是点头叫她自己决定,又叫小邓子给她多加了几个主事的内侍后便又昏睡过去了。
这两日薛泠便将加试的指令下达给了各部。虽说这消息来的有些突然,却因着之前严玢早有造势,也没起什么大的纷争。书生众人确实十分喜悦,加试对他们而言是多了一次机会。虽说也许女子参与,但大多数人并没把这事放眼里,他们觉得女子不过读些女德女诫的再多看个四书便算出头了,又怎比得上寒窗苦读数十载的男学子呢。虽然觉得新帝这举动有些可笑,但念着这加试的机会也没人多说什么,毕竟春闱也没几个月了。
从那次与严玢争吵后,薛泠再没见到他了。心中虽有些愧疚想寻他道歉,也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多亏那日严玢给她处理的及时,后来上了药手指才没留下什么痕迹。薛泠想自己还是太急躁了,严玢没有恶意,自己那番举动却显得对方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一般。
八月过半,天气渐渐凉了下来。薛泠见李劭这一个多月里在庄子养的看起来精神头好了许多,白日里能在庄子里转悠个把时辰了。因着天气渐凉,便决定五日后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