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辕朝有两件大事。
一个是选秀,第二个,则是与拜恩王庭的谈判。
论综合国力讲,领土广袤却贫瘠的拜恩王庭自然不是大辕朝的对手,也并非没有曾经的拜恩人举国侵犯中原,占领半壁江山,但大多无法适应而逐渐又回到了原点。
面对这一次貌似是拜恩王庭高姿态的和谈,十五岁的小皇帝还是颇为紧张的,虽然早就有商量过对策,可是登基来的第一次国家间外交,对他来说自然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拜恩王庭派来的使团早在朱煜文登基后没多久就已经到达,相关条例也陆陆续续的商谈了几回,其他都没什么大问题,唯独一点让朱煜文颇为不爽,那就是和亲要求。
和亲!
虽然历朝历代不乏为了一时稳妥而同意和亲的,可这并不妨碍朱煜文觉得这是一件屈辱的事情,他的姐妹不少,大多不受重视,嫁出去一两个无妨,可无论嫁哪个,那毕竟是和亲。
可现在的情况是,国内情况方兴未艾,拜恩王庭还磨刀霍霍,朱煜文此时焦头烂额,拜恩明知道这点,所以趁机敲竹杠,朝臣们敢怒不敢言。
要再战,自然是不可能的了,嫁公主的事情,似乎是不得不进行的了。
唐七进宫这两天已经敲定了出嫁人选,朱煜文没见过几次这个姐姐,所以并没有太大的不舍,唯一让他不爽的就是刚登基就扣上卖姐求安的和亲帽子。
朱煜文来找唐七,一是确实想看看她,二就是想找个树洞吐槽。
唐七默默的听了两天,忽然问了个问题:“为什么你们送人出去,他们不用送过来?”
“我们嫁公主,表示我们不会反悔。”
“那你们就不需要他们的任何保证吗?”
“他们不可能反悔,我们两国停战通商,获利的是他们。”
“你们给他们公主,还要他们获利?”唐七想不通了,“这么亏的事情?”
朱煜文顿时纠结了:“谁叫他们趁虚而入。”
“……”唐七也就一问,没别的意思,闻言也就闭嘴了。
却不想没过两天,在拜恩王庭的探子回报,拜恩也出了内乱。
国王病重,王子争权,各方家族都有自己的立场,大王子萨尔占据些微优势。朝廷顿时激动了,各种讨论要不要掺一脚,拜恩越乱,对他们越有好处。
朱煜文还是很沉稳的,他没有立刻采取措施,而是准备再观察几天,胡乱踩进浆糊中,除了染黑浆糊,还有可能被粘住。
果然,拜恩王庭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结束了内乱,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是二王子获得了继承权,大王子几乎是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支持者,几乎要被不容于国家。
拜恩新国王很有眼力见,他们知道在自己一团乱的时候,辕朝不可能不知道,可偏偏没有参与进来,这也算是一种好的合作者行为,作为报答,两国合约上多了一条:
辕朝将硕星公主嫁于拜恩国王为妃,作为交换,尊贵的拜恩王朝前大王子,现在的萨尔伯爵,将以使者身份前往辕朝,代表拜恩诚挚的合作之心,永不回国。
这是变相的和亲,也是变相的流放,即使觉得怪怪的,朝臣依然觉得相比单方面的和亲,有交换才算得上公平,至于这个萨尔王子,充其量不过是个质子,给个宅子定个年俸,就当吉祥物养了。
这个萨尔王子本身在拜恩国中极有声望,虽然因为某些原因突然落马,但其人质作用应该是比养在深宫,直到出嫁才为他人所知的硕星公主要好。
朱煜文心情很好的和唐七说起这两天的变动,唐七却觉得很奇怪:“他怎么会失败了?”
朱煜文忽的顿住,有些不自在的道:“女人家家关注那些作甚。”
“那你干嘛告诉我?”
看着唐七没什么感情的眼睛,朱煜文问:“说实话,我不告诉你,你如果想知道,会知道吗?”
“会。”唐七毫不犹豫。
“那好吧。”朱煜文摊手,想了想,却还是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据说是因为,萨尔是国王和他的,亲妹妹所生,王后与他的生母是挚友,所以就以亲生孩子的身份养了,但后来,他的生母,背叛了国家……事情爆出后,没有人能忍受一个叛国者的孩子,还是乱/伦的产物……”见唐七没什么表情,朱煜文皱眉,“你不觉得,很……恶心吗?哥哥妹妹什么的……”
唐七挑眉:“恶心?”
“是啊,他们从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然后还……”朱煜文竟然脸红了,没说下去。
“于是哥哥和妹妹结合是一件恶心的事情?”唐七又学到了,点头,“你们说恶心,那便恶心吧。”
“我觉得你好像没这么认为。”
唐七耸肩:“我得亲眼确定他很恶心才能和你一样认为。”
朱煜文低头,许久苦笑:“你这么说,倒是我狭隘了。”
“不,”唐七想也不想的否决,“是我太不狭隘了。”
朱煜文吞血离开。
因为拜恩一事的急转,选秀一事也就搁置了下来,当朝臣问那些住在宫中的秀女在拜恩一事结束之前如何安排时,朱煜文想也不想就道:“别告诉我国库连几个女人都养不起……住着。”出去嫁人了怎么办?
于是,秀女们成为了有史以来在皇宫中住得最久的海选选手。
但至少没一个人表示不愿意。
年轻英俊又有为的帝王,在零星的见闻和传言中又是那般果敢聪慧,据说对任何人都温柔有礼,她们比那些选进宫嫁给七老八十的皇帝的前辈们幸运了不知多少。
唐七也无所谓,有着朱煜文暗地里的照料,嬷嬷不敢动她,内务府不敢惹她,御膳房做菜先想着她,而那些消息灵通又惯于趋炎附势的下人们则更加明里暗里的巴结她,本来被人排挤来伺候传说中的鬼头军师的慧心一时间也水涨船高,要不是净宝时不时的敲打,恐怕又是狐假虎威的恶奴一枚。
但很快,自从秀女常住的决议下来后,第二天清晨,慧心刚端着水盆如往常一般准备伺候唐七,却发现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站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俏丽可人的丫鬟,她笑眯眯的和只穿着亵衣的唐七说这话,手里拿着一个毛茸茸的围脖。
“你就是慧心?呵呵,果然看着就机灵能干……这是姑娘的洗脸水吧,麻烦你了,等会还需要什么我会告诉你的,你下去吧。哦对了,我叫恒星,以后就负责照顾姑娘了。”
慧心愣在当场,半晌才道:“我是上面分派给姑娘的宫女,你又是什么东西?“
“抱歉了,你说的上面是指谁?“
“内务府的总管。”慧心直起腰杆。
“那可麻烦了。”恒星做无奈状,“我是皇上派来的。”
慧心望向唐七。
唐七摆摆手:“我喜欢恒星,不喜欢彗星,你太弱了,干别的去吧。”
恒星笑吟吟的看着慧心失魂落魄的走出去,洗脸水都忘了放下,回头却没了笑容,跪在了唐七面前。
“做什么?”唐七望着放在旁边榻上的衣服,这还让不让她起床了。
“奴婢求姑娘责罚。”
“什么?”
“奴婢是奉皇上之命前来照顾您的,以前一直给皇上传递姑娘的消息,求姑娘责罚。”
“这是你跟皇帝的事,跟我无关。”唐七道,“我说了,你要做什么你自己决定,这是你的路,就算撞翻了路边的我,你还是得往前走下去。”
恒星无语,磕了个头,走出房去。
拜恩国的使团从拜恩王庭出发,又是临春天时最冷的时节,走走停停,最快也要一个月左右,无聊的等待中,朝臣又开始怂恿朱煜文,你妃位那么多一时挑不过来就算了,皇后只需要在那么四个人中选一个,闭着眼睛都能拉一个好的出来,恰好不久就有使团到来,皇帝身后没个皇后怎么说得过去,这是国家脸面问题。
朱煜文下朝归来,在回书房的路上,步子一转,走向了另一边,连朝服都没换。
看朱煜文走的方向,净宝紧张了,小跑着跟上提醒道:“皇上,您忘了更衣。”
“不换。”朱煜文声音闷闷的。
“诶,这样对姑娘不好啊!“
“我知道,她不怕。”
她不怕,您怕啊……净宝腹诽,还是想说句逆耳的忠言:“这节骨眼上您去找姑娘,是在打那四位小主的脸,以后如果您还想娶姑娘,这深宫大院的,光与那四位结仇,就够姑娘喝一壶啦。”
朱煜文脚步顿了一顿,转身折进了一个园子中,一屁股坐在还有积雪的石凳上,不顾净宝大呼小叫,撑着头看着一旁点缀着白雪的梅花。
“才几天啊,我就累了。”他低声呢喃。
净宝立刻安静下来,挥退了周围所有人,让暗卫检查四周有没有残余人员。
“净宝,你跟我说说,我该怎么办。”
“皇上,您心里的事儿太多,休息休息,慢慢来就好了。”
朱煜文冷笑一声:“你也下去吧……把唐七带来。”
“是。”
唐七很郁闷的被人神神秘秘的领到小园子中,她倒是第一次见到朱煜文这么闪闪发亮的样子,穿着这个时代至高统治者的象征,却又被那身衣服趁得极为弱小。
“什么事?”她也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
朱煜文看着唐七,许久,嘟囔道:“你绝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唐七有走的欲望。
“可我就是想把你留在身边。”朱煜文掰着手指,“你又笨又聪明,又强又弱小,又美又……难看。”他忽然凑近了一点观察,“唐青叶,你有没有真心笑过?”
这种人类的话题关她什么事,做天蝎人的时候她连笑是什么都不知道。唐七不回答。
“你一点都不生动,从来都没表情,偏偏我就想知道你有表情什么样……你知道我要娶妻了吗?皇后可不能随便休,到时候我可就不是跟在你身后装开可爱卖乖的唐八了,我会为了皇后的尊严训斥你,还要为了后宫的平衡雨露均沾……”朱煜文说了一会,失笑,“你还是没表情。”
唐七几乎是木然的瞅着他,像看个二百五:“你说完我回去吃肉了。”阳光不够,身上冷丝丝的。
朱煜文没说话,瞪了唐七半晌,忽然冷下脸来:“你非得逼我说出那句话吗?”
“……”
“唐青叶,给你脸,你不要。”
“……”
“你真以为我离了你不行了?”
“……”
“没错,他们,我不相信,”朱煜文冷笑,“你以为我信你?你没什么可背叛的,你也没有忠诚这东西,我看中你,就因为你不受诱惑,你如果……”
“喂喂喂,你错乱了,到底要说什么?”唐七开口打断,“你知道我不大懂的。”
朱煜文顿住,忽然起身,背对着唐七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当你是姐,姿仪宫那四个,你看着谁顺眼,谁就是皇后,省的以后被欺负了,怨我认人不清……给你三天时间。”
“不用三天了,就岑景初吧。”唐七想也不想。
朱煜文猛地转身,盯着唐七:“你很喜欢她?”
“选什么啊。”唐七很郁闷,“我就认得她一个。”
“怎么可能,她们不是经常有什么诗会什么的……”在唐七的瞪视中,声音越来越低,“好吧,那就她了。”
一旁的净宝目瞪口呆,却什么都不敢说,本来朱煜文让他站在一边,就是当他透明的,他自然什么都不能说。
可跟着朱煜文走着,又忍不住了,还是问道:“皇上,您这样……太草率了吧。”
朱煜文冷飕飕的视线飘过来:“净宝,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想到朱煜文人后的德性,净宝立刻闭嘴了,满头冷汗。
“不过……”谁知朱煜文还是说了,“这辈子我也就任性那么一回,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