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掌柜此刻脸上去没了笑容,因为作为江南居的一把手,他自然看得出王骏杰想在柳家身上割下一块肉的打算。
掌柜有些犹豫,刚思考完要不要去打扰一下柳生,便听到了上方又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那是柳生的声音。
“王三公子也觉得自己钱多没处花吗?”
突然听到有人截了掌柜的回话,众人便下意识的仰起头向上看,但柳生没有将头探出窗外,外加有盆栽遮挡和距离,人们只能看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影。
但王骏杰不一样,位居二楼的他视角更好,而且既然彼此之间已经有了芥蒂,柳生的长相又不是什么绝密的东西,身为王侍郎之子的他自然能找得到柳生的画像。
所以,王骏杰认识柳生。
“呦,柳少爷今天也腾出了花钱的空挡在这看戏?”王骏杰的语气突出一个阴阳怪气。
“王三公子,跟你说件事,其实我比较喜欢别人叫我柳大少。”柳生没接王骏杰的话,反而在称谓一事上跟他谈论了起来。
底下的学子先是有些惊讶柳生的存在,但很快便是一副了然的模样,毕竟除非这位柳家少爷出手,柳家很少会有这么大方的时候。
紧接着他们便听到了柳生的这话,场间气氛顿时僵住。
自古长幼有序,任何家族都对其看的非常重!
嫡子、长子,往往是家族传承人的首要选择,而王骏杰的情况大家都清楚,虽说王骏杰的母亲极受王侍郎的喜爱,但毕竟不是发妻,即便为平妻,王骏杰在嫡庶之分中也比不上他的那两位哥哥,至于长子,那边更不用提了。
就如官场上人们不会称呼“左侍郎”、“右侍郎”,而是统一称呼“侍郎”一样,一个人在家族中的次序往往不会被提起,因为嫡长子的数量毕竟只有一个!
而柳生呢,开口的前两句便提了两句“王三公子”,末了还自称“柳大少”,这不是在嘲讽他王骏杰没资格继承王家家业吗?
王骏杰不笨,也想通了这一点,随即给柳生摆了个咧开嘴的笑容。
“那么柳大少,这壶酒的酒钱我出三千两可以不?”
对方一副你要是说不行他就要发飙的模样,柳生还能怎么办,用一副看不上的语气回道:“王三公子就算是把王家的家产都压上来,区区十倍,想必我柳家还是出的起的。”
其实柳生这算是在说大话了。
王家的家业可不止明面上的那一点,各处田地才是他们最大的财富,更何况能坐上礼部左侍郎的位置,王家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有王侍郎这一脉,只不过现在王家做主的是王侍郎,人们看到的也仅仅是金陵王家的那一亩三分地,真正的王家隐于幕后。
但这又何妨?
反正他王三公子没这个权利!
末了柳生还不忘补上一句:“哦,抱歉啊,我忘了王三公子这辈子是没可能有这种能力了……”
扎,就硬扎。
听着柳生毫不掩饰的扎心话语,众人感觉到这场间的气氛已经不适合他们待了。
“我怕柳大少赔不出那么大的一笔钱。”王骏杰一副为你好的模样,“不过既然柳少爷又想发善心接济一下我们这些穷人,那本公子也就不客气了。”
“五千两,就先暂存柳大少那里了。”
……
另一边,王家。
被王骏杰使唤着回家找人的那名仆人从王家后门进入,熟悉的在王家的亭台楼榭中穿梭,不一会儿便寻到了他此番要找的人。
“老赵,快点过来!”见到人便是一声大喊,仆人丝毫不顾及会吵到府中的其余人。
“哎,来了来了!”许是被使唤惯了,那名被称呼为老赵的人从远处没犹豫的一阵小跑到了仆人跟前,“高管事,您找我?”
无视了对方谄媚的笑容,高管事一副“算你小子运气好”的模样拍了拍老赵的肩:“公子在和别人斗酒,让我回府把你叫过去,你这家伙今天也不知道踩了多少狗屎,公子和别人斗的酒那可都是美酒!算是便宜你了……”
虽然年岁比身前这人大上不少,但对方一口一个“小子”、“家伙”,老赵脸上没有丝毫芥蒂,反而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附和道:“谢谢高管事,谢谢高管事……”
不用明说,老赵也知道高管事口中的那位公子会是府中的哪一位。
“谢我干什么。”高管事用力的一巴掌拍在老赵背上。
“嘿嘿,应该的,应该的。”老赵讨好般的笑着说道。
“对了,你把这解酒丸吃下。”高管事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到老赵手里,“公子和别人斗酒,那赌注可不小,你可千万别输了!”
略有些威胁般的话语传来,老赵接过高管事递来的药丸便是一怔,刚想开口问问这药丸好奇怪,怎么会是绿色的……
“这是我赶回府找你前,公子特意递给我的。”
老赵还未开口,便听到高管事这么一句,随后便恢复了笑容,一口将药丸咽下。
……
“我的人来了。”
让几个衣着不整的女子从房间内搬出一整套桌椅,王骏杰很惬意在女子的服侍下,左一口、右一口的,场面靡靡的一度让人觉得这里不是纵情诗歌的酒楼,而是九忧坊中的那些烟柳之地。
但没人敢说些什么。
王骏杰在金陵的名声他们都略有耳闻。
在江南居门口出现了高管事和老赵的身影后,王骏杰伸手大幅度的甩开了两旁低眉顺眼的女子,重新依靠在过道的栏杆上,向着柳生问道。
“柳大少,我的人到了,要不要让你的人先将酒钱拿回去?”
“不用。”柳生平淡的语气从楼上传出。
“柳大少这是默认了等会要给我五万两了吗?要不我这五千两还是先给柳大少摸上两把过过瘾吧。”
“五千两而已,王三公子你是穷惯了,钱的事情上不用教我。”
五千两?
穷?
楼下的那群学子们顿时感觉自己的心中受到了暴击伤害……五千两已经是需要他们其中好些人一起掏空家底才能凑出来的钱!
就这样还被人家看不上,说穷!
众人对天下第一富的柳家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王骏杰没再说些什么,心中开始期待等会儿自己的谋划发生时,他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的少爷脸上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开始吧,别让我的五千两打了水漂。”王骏杰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让楼下的老赵顿时感觉到压力巨大,因为他明白,自己今日若没有帮三公子胜了这赌约,自己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仆人啊,真是贱命一条……
这般心想着的老赵定了定神,盯着楼上王骏杰的眼神压力上前几步,还未开口,便听到了高管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心点,这酒烈得很。”
老赵动作仅仅是一僵,但随后便恢复如常,他对自己的酒量有信心!
“谢谢高管事提醒。”留下这么一句话的老赵继续走上两步,来到了掌柜身前。
“莫要强求。”掌柜也不墨迹,很干脆的将身后三壶酒中的一壶递了上去。
三公子敌对的人……老赵没吭声的接过酒,见掌柜立即后退几步,稍微稳了稳身子,长长舒了口气,随后微微扬起头,将酒壶小口送到了嘴边。
“咕、咕、咕……”
老赵喉间上下滚动的速度并不快,但却非常稳定,让楼上楼下的人都不由揪起心来。
“柳生啊,这回你可真是要赔血本了!”云澈有些担忧和痛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柳生不言,反而将目光转向了王骏杰。
似乎是感觉到了柳生的目光,王骏杰抬头看向柳生,嘴角上扬。
一个残忍的笑容。
“啪!”
“砰!”
前后两道声音从江南居的一楼传来。
第一道是酒壶落地破碎的声音。
第二道则是身体砸落在地的声音。
看着酒壶中溅落出来的酒水,众人明白,那壶酒终究是没喝完。
楼上,云澈心中似乎放下重担般的长吁了一口气,随即想看看王骏杰输了这么一大笔钱会是什么反应。
笑容。
王骏杰此刻脸上依旧是笑容满面,似乎有些得意,脸上的笑意比之前更胜几分。
云澈懵了,他想不明白……这人是有病吗?
楼下某个胆大的学子有些奇怪饮酒这人醉倒在地,怎么就再也没了声响,于是便上前推了一下,想看看对方还有意识没。
一下,没反应。
两下,还是没反应。
学子也不知为何,突然将手指递到了老赵的鼻尖……
下一刻,惊恐瞬间占据了他的面庞,下意识急速后退两步,仰面摔倒在地。
“他,他,他……”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