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庆十年(1805)农历十月初九,一个男婴在山西省平定州大阳泉村(今属阳泉市)的一户张姓人家呱呱坠地了。因为他的前面已有了三位兄长——开暹、进暹、丽暹,家人便给他起名为嬴暹。他排行第四,乳名便叫四楷,他就是后来的张穆。古人有名有字,有号,张穆字石舟,号靖阳亭长。
有清一代,平定州被誉为“文献名邦”。而张家又是这名邦中一户典型的书香人家。
张穆的祖父张佩芳是乾隆二十二年(1757)的进士,历任县官、州官;所到之处,政声清明,深得当地人民的拥戴。
张佩芳不仅是个清官,还是位学者。从政之余,喜好著书立说,其主要著作有《陆宣公翰苑集注》《公余杂谈》《黄山志》《平定州志考误》《希音堂文集》等。
张佩芳钟情“朴学”,擅长考据,通晓天文地理,熟悉历代沿革,他的著述为后人留下了一笔丰富的文化遗产。
张穆的父亲叫张敦颐,乾隆三十七年(1773),生于合肥县署,因为当时他的父亲张佩芳正在那里做官。张敦颐幼时,“颖悟绝人”,14岁时,应童子试(县一级的考试),能熟练地背诵《十三经》。嘉庆五年(1800),学使莫进来山西选拔“茂才异等”,让敦颐入晋阳书院读书,半年的7次考试中,回回第一。莫老先生深为叹服,认为:“三晋多才,对此皆当俯首。”
同年秋,敦颐乡试(省一级考试,考中者为举人)报捷。莫先生携之入都,等待参加会试(国家一级的考试,考中者为贡士)。1802年,敦颐会试落榜。9年之后,终于会试高中,并以贡士的身份参加了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考中了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武英殿编修和福建正考官等职。这些职务,大多和文化教育有关。
敦颐生性和善,乐善好施。遇有贫困危难之人,必倾囊相助。一次,在从京城返乡的路上,见清水河畔,有一具暴露在野外无人掩埋的尸体,他便当掉自己的衣物,买来棺木,将死者掩埋。
张敦颐曾应平阳府太平县令顾玉书的聘请,主讲于太平书院。他循循善诱,要求严格。及至科考,一个小小的县级书院,获俊者竟有6人之多。他对张穆的教育更是周到,既有父亲的慈爱又有师长的严格,可谓“父而兼师”。
张穆从小受到了父亲严格的教育,也受到了周围兄长们的熏陶习染。他常常和二兄晋暹、三兄丽暹挑灯临书,学习诸书法大家之长,融会贯通,终于成为一代书法名家。
1814年的秋天,年仅9岁的张穆,随同父亲来到北京。
北京,不仅仅是清帝国的政治中心,也是文化中心,名流学者云集于此。
张穆经常随同他的父亲拜谒这些学界的长者,瞻仰了这些鸿儒大师们的风采,聆听了他们的教诲,扩大了视野,增进了学识。
到京后第二年,张穆的母亲王氏病逝。当时的他,年仅10岁。幼年丧母,对张穆来说,无疑是个巨大不幸。
值得庆幸的是,张穆遇到了一位能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对待的既慈爱而严格的继母。
继母姓李,她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位,因为张穆的父亲张敦颐在晋阳书院读书时的成绩优异从而对他刮目相看的皇家学使莫进的表妹,由莫学使主媒,嫁给了刚刚丧妻的张穆的父亲。
可惜,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一年,张敦颐突然撒手人寰。这位新婚一年的新娘顿时成了寡妇,而张穆也失去了父亲。
听到丈夫去世的噩耗,这位性格刚烈的女性本欲以死相殉,但看到身边的年幼的张穆,却又改变了主意,她含着眼泪,抚摸着张穆说:“你的父亲不幸离去,把你托付给我,如果我随着他命归九泉,谁能把你抚养大呢?我就等着你长大成人吧!”
张穆和他的继母当时寄居在京城莫进的家里。张穆在外就傅读书,他的母亲便等候在家里。每天晚上学毕归来之时,这位继母必定坐在榻上检查张穆的功课,听他朗诵当日所学的诗文,直至夜深人静。
看到张穆学业有长进,她便喜形于色;否则便惆怅累日,一边哭泣,一边对年幼的张穆说:“你的父亲生前希望你长大成材,如果荒废了学业,耽误了前程,我死后还有何面目在九泉之下和你的父亲相见!”
此情此景让张穆后来回忆起来“至今每念之,尤觉此言之痛也!”
那莫老先生也没有把张穆看成外人。他谆谆教导,循循善诱,让张穆觉得,莫老对他的关心甚至超过他同姓的子弟。
谁料这位不是亲母胜似亲母的继母李氏,终因教育子女心劳力瘁,年仅24岁发病辞世。而这一年,张穆刚刚19岁。
家庭连遭不幸,对寻常人来讲,恐怕早已在噩运面前却步不前,但张穆却像一株疾风中的劲草,越发刻苦勤奋了。
在回乡守丧期间,他就地问道,常常拿着自己的文章请同村的举人李日茂“开判疑滞,刮磨润色”从中获取教益。
他又在家里重新点定由唐代名臣陆贽所撰,其祖父点评过的《陆宣公翰苑集注》。当时,著名学者刘大魁曾赞叹张佩芳的点评“穷极幽远”,认为阅读他的点注“恍然如置身于有唐之世,亲见陆公与之上下议论”。能够对这样一本文集重新点定,可见当时张穆的学识功力已非同一般。
张穆还曾和他的兄长及学友读书于蒲苔山、天门山及柏木山庄。
蒲苔山在狮脑山南麓,其上有巨石如帽,石帽凹处积水,有菖蒲生其上,以故得名。大石之旁有参天古松数株。这一胜景,笔者在20世纪50年代初曾亲自观览过。
山中有寺,因其距大阳泉村不远,往来方便,张穆和他的二兄晋暹在1825年至1826年间,曾在此读书。张穆曾在一首《题烟雨归耕图》的诗中回忆当时的苦读情形:“曾共阿兄栖翠微,古松帽石相依依。书声夜起斋鱼静,山寺春深野雉稀。”
1826年,张穆守丧期满,到县城的“郡庠”(即州学)读书。
古代的科举考试分为童子试、乡试、会试、殿试几个级别。童子试是县一级的考试,考中者俗称秀才。乡试是省一级的考试,考中者为举人,第一名称“解元”。会试是国家级的考试,考中者为贡士,第一名称“会元”。殿试是由皇帝亲自主持的考试,参加殿试的是贡士,考中者统称进士。殿试分三甲录取,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录取三名:第一名俗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
在每届乡试之前,各省学政要巡视各州府,考试欲参加乡试的生员,称之为科试,意在选拔优秀人才参加三年一度的乡试。
据《补庵公行述》中记载:“戊子科试,嬴暹忝列第一”,那个“忝”字是个谦词,有备员充数之意。去掉那个字,可见张穆这次科考中确实名列第一。
但这个第一并非乡试的“第一”,乡试第一名当为解元。有些人认为张穆曾经获得过举人考试的第一名,这是因为不了解“科试”与“乡试”的区别而产生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