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
再说赵敬生领着一百多号川军弟兄,躲在张弓山半山腰饱受蚊虫叮咬,自是不必细说。好不容易挨到天明,赵敬生一声令下,众人齐声呐喊,虚放了几枪,便即争先恐后地冲上山去。
山上静悄悄的,杳无人影。
赵敬生心生疑窦,命赵二领人冲进″仙女洞“中查探。自己却带人直上山顶。
只见山顶上旌旗猎猎,堡垒森然,却是连半个人影也不见。赵敬生气得顿足大骂,颓然坐在″浴仙湖“岸边的一块山石上,眼望湖水呆呆出神。
过不多时,赵二来报,说洞中也不见匪众踪迹。
赵敬生更觉奇怪,心道:“这才过得一两个时辰,合寨匪众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到底去了哪儿?为何舍寨而不守?“心里放不下,又命人四下里搜索了一遍,这才怏怏地道:“打道回府!“
赵二道:″大少爷,咱就这样走了?白白殒了二十余名弟兄?“
赵敬生没好气地道:″你还待怎地?亏你还有脸说这话!回头再找你算账。“命众人虚放一阵乱枪,在山下林中寻回那二十余名敢死队员的尸体,花名造册,就地掩埋妥当了,方才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迳返赵家大院。
谁知刚到赵家大院,眼前所见情形更是令他气冲牛斗。只见有两名家丁死于院门口,均是被人一刀毙命。院中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众护院武师和家丁十之八九皆有伤在身,毛哥尚躺倒在地昏迷不醒,刘秀珍正守在一旁嘤嘤啼哭。老夫人赵阎氏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坐在厅前的石阶上瑟瑟发抖,兀自惊魂未定。
赵敬生几步冲过去,抱住奶奶,急声道:“怎么啦?奶奶!这是怎生回事?“
赵阎氏目光呆滞,并不回答,顾自口中喃喃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赵敬生脑袋″嗡“地一声,一阵昏眩,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中定然是张弓山悍匪所为。
待清点完府中被劫事物时,得知丢失长枪五十支、短枪十余把、弹药一千余发、粮草无数……赵敬生更是气得破口大骂,怒道:″老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吩咐众军士把受伤人众尽数扶回屋中,让郎中挨个儿医治。好在除毛哥依然昏迷不醒外,余人多是皮外刀枪之伤,只消涂上消炎镇痛的金枪药便无甚大碍。
只这毛哥,被顾百川飞针所伤,那飞针细小如毛,没入后心皮肤之中,极难取出。那郎中不曾见过此等伤人暗器,又兼飞针位于要穴,不便下手救治,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一团团乱转,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
刘秀珍哭得泪人也似,早叫人将家中爹娘唤了过来。
刘梦生生来一副老实巴交的脾气,见了毛哥伤势,除了唉声叹气外,便再无言语。周氏心软,只道毛哥此番生还无望,除了捶胸痛哭,也是百般无奈。最后夫妇二人只得将毛哥接回家中,另觅郎中救治。
二
赵敬生将奶奶扶回斋戒堂后房,吩咐丫鬟细心照料。自己转回斋戒堂,凝神看那观音神像时,只见神像已然移位,莲台旁边露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他心里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天杀的张弓山匪众定是从秘道中偷偷潜进院来的。要不然,院中守卫森严,他们哪能那么轻而易举地便即攻了进来?
可奇怪的是,张弓山匪众并不谙熟大院情形,他们又是怎生知道这秘道的?思来想去,突然间想起王二麻子,对了,一定是他!王二麻子曾在赵府当羊倌数年,这秘道或许他早年便即发现了也未可知?可这王二麻子毕竟不是被自己捆得牢牢实实的锁在地牢之中么?又怎生引得群匪进来?
一想到王二麻子,赵敬生不由“啊呀“一声惊叫起来,先前只顾忙于收拾残局,倒把这茬事给忘了。
赵敬生急急忙忙地奔进地牢,只见铁锁断落,牢门大开,哪里还有王二麻子的半分人影?但想王二麻子被五花大绑着,手脚皆不能挪动分毫,又如何能挣脱束缚,断锁而逃?难不成那小子有异于常人的本事?越想越觉匪夷所思,越想越觉得这其中透着蹊跷。难道是府中之人私放了他?如果是这样,那私放王二麻子的又是谁?是毛哥?毛哥与他情同手足,有足够放他的理由。可这一战中,毛哥伤得最重……这世上哪有这般恩将仇报的道理?倘若不是毛哥,那又会是谁?是刘秀珍?但刘秀珍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弄断锁环打开牢门?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这合院之中还有谁与王二麻子有过人的交情,居然甘冒大不韪而救他?
赵敬生翻来覆去,百思不得其解。只在心里咬牙恨道:他妈的,不管是谁,若给我查实了真相,看我不生吞活剐了他!
到得后来,他心里思来想去,最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王二麻子!本想即刻再次兵阀张弓山,但想到如今匪众手中多了枪支弹药,若冒然去犯,定然也讨不了好去。心里虽然咽不下这口恶气,也只得先将实情着人报知刘湘,等他指示而从长计议。
赵敬生处理完一应事务,心里愈想愈气,心道:″纵然我一时间奈何不了王二麻子,我也可将王二麻子的老父老母抓来好生折磨一番,以为人质,逼他王二麻子就犯。我就不信,你王二麻子心是铁做的,会见死不救?“这样一想,自觉此计甚妙,遂吩咐赵二带人去王二麻子家里,把王富贵夫妇一起绑了回来,吊在院中的老槐树上,一阵鞭子好一顿毒打。可怜,王富贵夫妇一世的″老好人“,如今却受独子牵累,遭此酷刑,直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上下并无一块完整皮肉。
赵敬生命人传出话去,三日内王二麻子若不率众来降,必将处死王富贵夫妇二人。
三
刘梦生夫妻二人将毛哥背回家中,放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天一宿。第二天,毛哥仍是双目紧闭、脸色发青昏迷不醒。
刘秀珍也跟了回去,和母亲周氏一起,在床前守着毛哥,双双涕泪交流,一夜未睡。秀珍因窜掇毛哥私放了王二麻子,谁曾想,这王二麻子居然领了土匪来劫赵家大院。你来劫就劫了吧,却为何要下此毒手伤了毛哥?毛哥原比她小几岁,从小由她一手带大,这个中姐弟之情,自是不必言说。一想到毛哥生死未卜,秀珍心里就不是滋味,说不清昨晚私放王二麻子倒底是对还是错?她心里有了这样的置疑,愈觉得是自己害了毛哥,不由悲从衷来,痛哭失声。
刘梦生昨日便遍寻良医,皆不能治。今晨一早起来就在屋中踱来踱去,急得搓手顿足,突然想起镇上有个专医跌打损伤的关姓郎中,就说:″我去镇上找关大夫来瞧瞧,他号称‘趺打神医’料来可治这飞针之伤。”
周氏抹着眼泪道:″去吧!还不快去请来……都过去一天啦……别再误了医治……“
刘梦生答应了一声,出门之时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是个和尚,一身衣衫褴褛如丐,一副风尘扑扑的样子。只见他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刘施主哪里去?“
刘梦生定晴看时,原来正是毛哥的师父不戒和尚。不由喜出望外,不迭声地道:“原来是师父来了,毛哥有救了……毛哥有救了!“
周氏母女见说,也是转忧为喜,慌忙起身让坐看茶。
不戒道:″不忙!且让我先看看湘龙伤势。“
话至此处,列位看官可能要问,这不戒和尚不是外出云游未归么?何以来得如此及时?这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也活该毛哥命不至绝。这不戒和尚其实已经回转鸡公岭有数日之久了。今早起来,便听香客说起前夜赵府遭劫毛哥受伤不治的事情,因心系爱徒伤势,知被那飞针打伤后心要穴,最是耽误不得。若不及时取针救人恐有性命之忧。于是便匆匆赶下山来。
不戒掀开毛哥后背衣服,找到伤处,见那飞针所伤位置正是“灵台“、“心俞“二穴,不由眉头微蹙,脸色变得一变,心道:″施针之人忒也心狠,无怨无仇便下此毒手,这不是存心取人性命么?“从怀中拿出一块吸铁石,便来吸那两枚飞针。哪知那两枚飞针乃是顾百川情急之下打出,力道奇大,没入皮肤太深,普通吸铁石根本无济于事。
不戒和尚直急得头冒冷汗,本待用尖刀剖开伤处,奈何伤在要穴,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毛哥性命。又过得良久,见仍是不能将飞针吸出,不由长叹一口气道:“可恨我练的只是外家硬功,实在无能为力。要想拔出飞针,需得有内家气功高手援手方才能够……可这片刻之间,又到哪儿去寻这内家高手?“
周氏母女见不戒师父也是无能为力,这一急,更是悲至肺腑,恸哭出声。
不戒道:″施主切莫过于悲伤,事已至此,尚需保重身体……待我往张弓山走一遭,看看施暗器之人可有良策?“
说罢口宣佛号,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地去了。
四
不戒和尚心系爱徒安危,难免着急,遂展开平生所练少林″蹬萍渡水“的绝顶轻功,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张弓山。
早有巡哨喽啰报与洞中知道,说有一褴衫和尚闯上山来了。
“褴衫和尚?他擅闯山寨有何贵干?“罗忠等人颇觉诧异。他们一干人等正在为王二麻子的爹娘一事着急,不知这和尚是甚来路?
不戒到得″仙女洞“洞口,一言不发,迳直闯了进去。守寨的两名喽啰刚要阻拦,便被他一掌震开。
进得洞来,一路上势如破竹,众喽啰忌惮他功夫了得,无人再敢阻拦。
罗忠等人听得呼喝之声,纷纷起身迎上前来。不戒震声喝道:“谁是顾百川?”
众人面面相视,顾百川道:“在下便是!大师有何指教?“虽见不戒和尚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但他毕竟久历江湖,心中却毫无惧意,是以,出言仍是不亢不卑。
不戒和尚平生性情刚烈、疾恶如仇,遇事雷厉果断,哪容得旁人说半个不字。更何况他认定了顾百川是一个卑鄙阴毒的小人。当下怒道:″先吃老衲一掌!“话音未落,左掌挥出右掌藏于肘下,使的正是少林″金刚掌“中的一招“混沌初开“。
这一掌不急不徐,看似轻飘飘的毫无力道。顾百川冷哼一声,挥掌相迎,便来硬接。
不戒喝道:″来得好!“右腿迈进一步,右掌从左臂肘下穿出,击向顾百川前胸。依旧是依样画葫芦,出掌不急不徐,轻如纸屑。
顾百川不知厉害,仍是举掌相迎,硬生生接住来掌。待得双掌接实,只听不戒和尚闷哼一声,双臂一振微一用力,刹那之间掌劲疾吐,用上了少林“沾衣十八跌“中的“寸功“。顾百川但觉一股巨力穿掌而来,势如排山倒海,源源不断直透双臂。心里骤吃一惊,待要运力相抗时,也是力不能够。原来就在他运力的这一刹那之间,他的双臂已然齐肩脱臼。
不戒掌力未竭,将顾百川两臂震伤后,仍是余力不断,把顾百川一百多斤重的身躯震飞至一丈开外。
罗忠见不戒和尚不问缘由,甫一出手便即伤了顾百川,在心里暗暗佩服他的武功奇高之外,亦是禁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兀那和尚,我等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如何便伤了我家兄弟?你且休要放肆,吃我一枪再说!“取过银枪,挺枪便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