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鞭子》 文\王庆献
选自2012年11月20日《沧州日报》
【作者简介】 王庆献：1961年生，河北肃宁人，河北作协会员，河北作协小小说艺委会副主任，沧州市作协副主席。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和网络。
1982年，包产到户。我家分到了地，还抓阄抓到了一匹青骡子。
青骡子刚一岁半口，人一近它非踢即咬，连套也放不到它身上。恰好，马大鞭子托人来，说是愿用毛驴换我家的骡子，犹豫之间我们就答应了。
马大鞭子对付骡子简单，一人一鞭足矣。
马大鞭子的鞭子，杆长八尺，鞭长丈余，上缀红缨，抖鞭如龙舞，打鞭若炸雷。
马大鞭子把青骡子拴在一个空场的高木桩上，照骡子屁股一鞭打下去，骡子疼得“噌”一下子跑起来，马大鞭子不断地悬空打响鞭，青骡就不停地跑，跑着跑着慢下来了，又是一鞭打下去，骡子又快跑，如此三袋烟的工夫，骡子再也跑不动了。
马大鞭子就给骡子练套车，也不戴嚼子也不戴龇牙儿。
一开始骡子不服，张嘴要咬人，马大鞭子一个箭步上去，一口叼住骡子耳朵，双手抱紧骡头，把骡子拧倒在地，几番较量，骡子让步了。
五天后，青骡竟是让怎么着就怎么着。接着，马大鞭子让青骡拉着个一搂半粗的碌碡在秋耕地里费力地走，碌碡没进暄地一拃深。这时，马大鞭子打着响鞭喊着“嘚驾喔吁”教骡子走停拐捎。
拉了十天碌碡，马大鞭子给骡子套上车，车上装满土坯，吆喝着在一片秋白地里跑。
一个月下来，青骡天天累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回到家，马大鞭子就给骡子喂精料加黑豆花生饼，还给它洗澡、挠身、抚鞭伤。
有一回，马大鞭子拍着它的脑门说：“小树不修剪长到老也是扎蓬棵，成不了材。别怨我狠，我是为你好。”骡子眼里竟然有了泪。
青骡子很有悟性，经过马大鞭子半年的调驯，基本学会了全活，干什么都有模有样，劲也长了，又很听使唤。村里人们看着马大鞭子赶着骡子车进进出出的得意样儿很是羡慕。
最让马大鞭子风光的事莫过于送嫁。三大套的配备，青骡驾辕两匹骡马拉长套，胶皮轱辘大车搭上布篷，送亲的人们拥着新娘坐满一车，马大鞭子则像军人一样打上绑腿。嫁车到了男方的村口，坐在车辕子上的马大鞭子跳下，“啪啪啪”连甩几鞭子，响彻整个村庄。村人知道送亲车到了，立时，一街筒子看热闹的人，看着就夸，夸新媳妇，更多的是夸车马，夸车把式。
马大鞭子不把骡子当牲畜而是当成不会说话的人，他老婆埋怨说他和骡子的感情比和她深。时间长了，青骡能听懂他的话，看得懂他的动作和眼神，人骡有一种默契。
马大鞭子经常赶车外出拉脚，走一天累了，住店落脚后常常喝点小酒。马大鞭子量不大，三小盅过后再喝，青骡子就一边叫唤一边前蹄捣地提醒他，不管用，它就凑过来叼拽他的衣襟，马大鞭子就适可而止从不过量。正因如此，多少次出门在外没丢过东西，没有过闪失。
有一年秋季，马大鞭子和青骡拉着粮食去山西，在当地换柿子回来卖，赚个零花钱。柿子装满了车往回走，在一段山道下坡路上，手闸“嘭”一声拉断了，装满载的车瞬间加速往下冲，不出百米是个右转急弯，路的右侧是山，左侧是深崖，跨在车辕上的马大鞭子已无法跳车，就在这时，只见大青骡子整个后半身猛地坐了下去，两条后腿像斜插在路面，铁蹄掌与路面擦出一片火星，车速略减，但巨大的惯力还是拽着车疾奔，马大鞭子不禁惊呼：“完了！”“啪啪”打俩响鞭，青骡听到鞭响，嘶鸣一声，把全身力气聚到四条腿上，身子忽地向右摆去，“咣”的一声，车帮抵在山石上，车顿时停下，几布袋柿子被甩到崖下。青骡又是一声嘶鸣，一股鲜血从嘴中喷出。
一场车毁人亡的灾祸躲过了，惊得一身冷汗的马大鞭子抱着青骡子的脑袋放声大哭。
为避这次险情，青骡的后蹄磨出了骨头，腿肌拉裂，还有了内伤。马大鞭子虽然多方寻医疗治，青骡的体质有所恢复，但终不如从前。
马大鞭子也就不再让它走远路，拉重载。一闲下来就牵骡子遛弯，或是给骡子梳理鬃毛挠痒痒，人骡整天形影不离。
村上的老人说：马大鞭子小的时候和青骡子一样不服管教，是他爹马大棍子把他调教成了后来的这个样子。
原刊责编 高海涛 本刊责编 申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