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平山有佛头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池中华这小子惹得祸,池平山省吃俭用,把池中华这小子送进了学堂,结果一年下来,本事不见长进,却当了什么进步青年,每日里就忙着所谓的地下活动,说白了,还不是你回家偷一块,我回家拿两毛,这样用自己的钱去支持子虚乌有的抗日活动,池平山就亲眼见过那个所谓的王同志,收了这些青年的钱后,跑到十里洋场和舞女风花雪月,一夜之间就花的一文不剩,气的他回家把池中华关了三天,连饭也没给吃一口,可这小子,愣是不信,翻了墙离家出走一个月,据说还是那个王同志以革命的名义,命令他回家筹款,这才肯回来,可在池平山看来,纯粹是池中华这个半大小子,在王同志那里白吃白喝,差点吃的他破产,逼不得已,才找了个借口给他赶了回来。
佛头的价值,池中华自然也是知道的,这小子当了进步青年之后,原本一塌糊涂的算术却是突飞猛进,每日里拿着个小算盘就往库房里奔,整日盘算着自家这点东西能打多少鬼子,池平山不是个老顽固,只要能打跑了鬼子,倾家荡产他自然也是愿意的,只是他实在看不下那个王同志借着抗日的名义坑蒙拐骗,要不是那个王同志一嘴的陕西话,他几乎要怀疑这个家伙是闸北钻出来的小赤佬了。
池中华动动算盘,觉得这佛头怎么都得卖个百十两黄金,就兴冲冲的去找了王同志,求他给自己写一封介绍信,带着佛头,去延安抗日,那王同志车轮子话说了半天,却是死活不肯答应,说什么知识青年是国家的种子,要留在后方之类的,送佛头这种事情,就不需要让池中华冒险了,自己完全就可以代劳嘛,可池中华也是立功心切,想这天大的功劳,又怎么可能让别人去光荣,两人说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池中华又有些学生的呆气,一怒之下,就说起自己老爹看到王同志泡舞女的事情,说他是假抗日,真享受,还要去揭发,王同志又哪里肯承认自己的丑事,仗着自己身高马大,就动起了手,打的小白脸池中华狼狈而逃,在家里躺了一整天才缓过气来,可紧接着,青帮通字辈的一个小门主就找上了门,直接了当的说出了来意,大汉奸季云卿信佛,最喜欢这佛头佛经,这小门主打的就是这佛头的主意,有了这佛头,自然能得到季云卿的青睐,一路彩虹。
池平山自然一口否定自己有这佛头,还把那小门主请到库房里,指着空空如也的库房说道:“范大当家的,我真没有那东西啊,你看,我这里,连生意都开张不了了,好东西进不来啊!”
那小门主冷笑一声,说道:“池平山,你这老货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那儿子做的什么勾当,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来找你,是看得起你,别的不说,你给那两个革命党五十大洋,我也不亏待你,照价全付,可要是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拿着你这儿子去领赏!”
“这……”池平山心里一沉,他和那两个流浪汉之间的事情除了池中华外,并没有人看到,两人敲开自家铺子大门的时候,还是大早上太阳没出来的时候,整条街静悄悄的也看不到人,这姓范的小门主又是如何知道的?
看着池平山惊疑不定的神色,那小门主嘿嘿一笑,凑近了一步,直勾勾的盯着池平山说道:“你真当那些什么地下党是好货?实话告诉你吧,那小子一来上海,就拜了我们家老爷子做祖师爷,赶巧了,我就是管他的,这佛头还是你那儿子亲口说的,你这老小子大了胆子,日本人想要的东西也敢藏,还是老老实实交出来,大家清静!”
“姓王的!”池平山咬牙切齿的默念了一声,一抬头,就看到池中华面如土灰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里早就没了平时那年轻人独有的灵动,身子摇摇晃晃,如果不是靠着墙,早就一头晕倒在地了。
“姓池的,明天,这个时候,摆齐了香案,别想什么花招,你跑不了的!”那小门主见一老一小两父子已经知道了厉害,不由的得意起来,丢下这么一句话,背着手就走出了永安号。
“爹,咱们无论无何不能让这东西落在了大汉奸的手里啊!”池中华恍惚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慌不迭的说道。
“不给?不给他就能要了你个小畜生的命!”池平山一巴掌扇在池中华的脸上,打的他踉跄几步,跌倒在地,一脸不解的瞪着自己的老爹,委屈的叫了起来:“爹,你打我干什么,要打就去打那个汉奸!”
“要不是你这个小畜生引狼入室,那姓王的能卖了咱们吗?”池平山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大不了,咱们带了东西去延安,腿长在自己身上,那姓范的还能追到天涯海角?”池中华不以为然的哼道。
“你当他白痴?”池平山长叹一声,说道:“佛头是重宝,又有谁会放在家里,咱们做这古玩生意的,谁铺子没有几个密室地道,真要是把东西藏起来了,他就算挖地三尺也不要想找到东西,还不是等着咱们慌了阵脚,自个把东西拿出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那些青帮的流氓,早就盯在了外面,只要咱们一动,就会上门抓人,到时候,不光佛头保不住,咱们父子的小命也要送在他的手里!”
“哎!都是我!”池中华长叹一声,刚才他走进门的时候,就觉得附近突然多了些小商小贩,开始也并不曾多想,只道是些普通生意人,可如今想来,那些小商小贩的眼神,总有些阴戾,并不像生意人那种和和气气的样子。
“两位,可还做生意?”正在这时,突然一个消瘦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有些好奇的看着垂头丧气的两父子,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