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江,你……”李开山面如死灰的转过头去,原本一直稳稳站在风雨中的身子突然间颤的厉害,连话音都有些惊魂不定的感觉,贺旗的这番话虽然太过惊世骇俗,不过却并非空穴来风,当年那些是是非非,的确有许多说不清,道不白的地方,如若不然,这么多年了,他也不会念念不忘,想要问个为什么了,贺旗的话,猛的打开了一扇门,里面,藏的,虽然是他探寻已经的真相,然而真相,却总是血腥而又残忍的,残忍到几十年为之感恩戴德的信仰,不复存在。
“我已经老了。”贺江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面容惨淡的李开山,对着贺旗缓缓的说道:“当年的是是非非,又何必寻个究竟,活到现在,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苦难,又何必为他人活的如此辛苦,对的起自己,也就够了,随心所欲又有什么不好,倒是你,苦心积虑,不觉得累吗?”
“我也想浑浑噩噩的如此一生,虽然平淡,可当年那些平淡的日子,却是从未有过的幸福。”贺旗喃喃的摇了摇头,惨然一笑,一丝暴戾渐渐的浮上了他苍白的面孔,呼吸之间,声音突然高了许多,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的嘶吼:“可是,可是你们,你们可又曾给过我机会,就连那样的生活,也要从我身边抢走,贺江,你真的以为,你的那些手段,天衣无缝吗?”
“现在的你,不也很好吗?”贺江淡淡的一笑,抬头看了一眼山岗上白玉兰一般淡雅漠然的柳千寻,说道:“即便不是我,她也会离开你的,即便不是那样的方式,她也会伤害你的,贺旗,你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也不能永远这样像孩子一样呵护她,总有一天,你会在仇恨,痛苦,焦虑中,离开她,总有一天,你会记得感谢我的。”
“是你!”柳千寻满脸惊骇的失声尖叫道,冷漠的眼神猛地颤了一下,细碎如玉的贝齿咬破了薄薄的嘴唇,苍白的面孔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雨水飘然落下,一阵雷声之后,散乱的眼神终于渐渐清淅起来,颤声说道:“那些话,那些话……”
“呵呵,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吗?这世上,又怎么可能有理所当然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有平白无故的好处,你看,我一直都是对的,你走到今天,难道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吗,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又怎么可能站在这里,那个小村子,你一辈子的噩梦,全都要感谢这个曾经发誓要永远爱你的人,章梦非,你难道不想谢谢我吗,没有我,又怎么可能有那金光闪闪的日子,没有我,又怎么可能有那取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是他,是这个人,毁了你的一切,毁了你的爱人,毁了你的未来!”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李开山茫然的站在瓢泼的大雨中,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开始,居然会是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是这样?”贺江不屑的冷笑一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为什么吗,背叛了理想,却有我这样一个朋友,嫉恶如仇,却一直对你纵容有加,让你平步青云,一日千里,当年你口口声声要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却被我一口否决,你这样的人,又哪里会洗心革面,留着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走出那牢笼之时,能风云再起,重整暗墨,你不是想要报答我吗,你不是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那就,拿命来吧!”
“休想!”李开山冷哼一声,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小巧的匕首,一个错身,就冲到了贺江的面前,在众人的一阵惊呼中,锋利的刀尖直奔贺江的喉头而去,然而,“嘶”的一声,骤然响起,李开山闷哼一声,连退数步,心口间突然传来的剧痛让他惊愕的低下头去,一根手臂长短的弩箭深深的插在了他的胸前,他茫然的抬起头来,一个一身劲装的老人手中拎着一把短弩,从山岗的那一侧缓缓走了出来,看也不看他,毕恭毕敬的向贺江抱拳说道:“巨子,贼首伏诛。”
“左师叔,哈哈哈,原来是少了你,刚才还在想,到底是哪个缺了席,怎么,你也活够了吗,身上捆的又是什么?”在场的众人有不少是行伍出身,刚才那声响,短促而又清厉,几乎是响起的瞬间,就有不少人已经伏在了泥水中,只有贺旗满脸兴奋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弩箭射出的方向,一见这劲装老人走出,脸上的笑容又浓了几分,红着眼睛,煞有兴趣的看着左千华身上鼓鼓的一捆东西问道。
“贺旗,你……”左千华躲开贺旗闪着兴奋光芒的眼睛,张张嘴,却只有一声长叹。
“不许动!”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却给了王除一个机会,他不动声色的做了个手势,十几个手下身子微微的挪动几下,隐约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王除面色阴沉的站在圈子中间,一张脸冷得像是布满了冰,并没有理睬山岗上那个挂着少尉军衔的军官的暴喝,只是缓缓的从背后又抽出一支枪来。
“百式冲锋枪,王老大,这种古董,会死人的。”贺旗气定神闲的抱着手臂,只看了一眼,就叫出了这枪的名字。
“总比匕首好。”王除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李开山,一字一句的说道。
“王除,何苦呢,你没有胜算的。”贺江怜悯的叹了口气,指着将这片洼地层层围住的军人说道:“他们每一个,都是杀过人的老兵,火除两门,虽然都是精锐,可说起这杀人的本事,总是差了些,不如放下这东西,咱们和和气气的商量几句,一不小心,走了火,可就不好了。”
“事到如今,你还会放过我们吗?”王除惨笑一声,摇摇头,说道:“当年墨青云在的时候,就一直视我们千门为眼中钉,肉中刺,想我千门,自古传承,却生生的被墨青云逼的一分为二,远走他乡,你视名如命,铲除千门,这天大的功劳,是连墨青云都做不到的事情,我不相信,你可以拒绝这种诱惑。
“的确是难以拒绝!”贺江点点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将王除护在当中的十几个千门弟子,沉声说道:“只是,蝼蚁尚且贪生,你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死,可他们呢,难道你就愿意看着他们死在你的面前吗?”
“哈哈,你这老儿,要杀就杀,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我们千门,没有怕死的孬种,想我们死,少不得拉上你垫背!”长面汉子狞笑一声,将手中的枪口虚晃一下,遥遥的对准了贺江,这片低洼方圆不过百余平,虽然山岗上有虎视眈眈的百十号军人,但以死相拼却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动手,或许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第一个死的,就是近在咫尺的贺江。
“好汉子,比起当年暗墨之中的几百死士,也毫不逊色,死了当真可惜。”贺江赞许的叹了一声,一脸惋惜的摇摇头,片刻之后,突然说道:“王除,你可愿助我,一统千门?”
“一统千门?”王除一愣,不解的问道:“暗墨视千门如仇寇,百年以来皆是如此,为何你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一统千门?”
“王老大,你的机会到了,说不定,过阵子,我还要喊你一声巨子,杀了你们,虽然是大功一件,不过要是能直接吞了,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他要风云再起,就凭两个老头子,却也是白日做梦,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他才是李开山背后,那个一直对上千门虎视眈眈的人,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倒不如答应了他,做个开路先锋,回去收拾了李撞,过几年,等你坐上巨子的位子,改旗易帜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个买卖,可合算的很。”贺旗眯着眼睛,目中渐渐泛起针一般锋利的光芒,冷冷笑道。
“果然是我的好孩子,说的分毫不差,王除,我百年之后,你做什么,我不会管,只要你肯答应,在我有生之年,以暗墨为尊,救赎世人,放你走,又有什么难的。”贺江呵呵一笑,说道。
“你就不怕我翻脸不认人?”王除半信半疑的问道,长面汉子更是冷哼一声,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你还算个讲义气的人,有他们在的话,你总要顾及几分的。”贺江淡淡的笑了笑,拍拍手,山岗上的少尉吹了个口哨,几十个五花大绑的人就被押了出来,当先的一个,正是苏瑶。
“你们,你们怎么会……”王除脸色一变,惊声叫道。
“我说过的,你们,一个都走不掉。”贺旗笑眯眯的拍了拍手,说道:“从果敢到这里,勉强能走的,也只有两条路而已,王老大虽然带了不少人,可碰到这些当兵的,难免要死个干净,我这人最是心善,故意把时间拖后了一点,前有龙潭虎穴,后有追兵无数,想跑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