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一口气从四点钟吃到七点钟,唐建国家里人多,除去保镖佣人,族中子弟也有几个常住在此的,作为收藏世家,几人倒是对肖建明的事情知道的不少,一方面是有心卖弄,一方面是刻意迎奉,有好酒,有好菜,有好马屁,这顿饭吃的顿时开心了起来,一桌人觥筹交错,眨眼间,天就黑了下来。
“老唐,你这宝贝虽然是好,但放在家里,总让人惦记不是?先不说国家政策不允许,现在眼红你的人可不少,万一有哪个一时猪油蒙了心,打起你这宝贝的主意来,这小院子可是护不住啊,这次送到博物馆里,保准给你看的好好的,别的不敢说,给你个荣誉捐赠的名头我还是说了算的,到时候大家可都知道你为国家做了这么大的贡献,现在你们做生意不是讲究双赢吗?什么叫双赢,这就是双赢!”
肖建明喝了不少酒,醉意上来,说起话也摇头晃脑的,愣是将这事说的天花乱坠让唐建国哭笑不得,心中暗道,你他娘的说的倒是轻松,人家是暗抢,你是明夺,有什么区别,再说你把老子的名字往那里一摆,岂不是摆明了削老子的面子吗?圈里的事情,谁不知道谁啊,老子吃了这么大的一个瘪,已经够丢人的了,再被你这么一声张,就不用混了,心中虽然不开心,但面子上的事情,却还是要顾及的,唐建国陪着笑,将头点个不停,嘴上说道:“肖馆长说的是,我一时糊涂,还要感谢国家和肖馆长给我这次机会。”
“唉,你这个人就是这么客气,时候不早了,回去晚了,可就进不了门了,本来都说好等着看国宝的,这下一折腾,也看不成了,我来的时候,馆里的专家给我打了半天电话,谁知道好事多磨,你这地方真不是容易来的,我也就让他们先回去了,库房那边可没下班,我要是回去的晚了,也不好交代,今天就这么着吧,你那宝贝,带我们去看看吧。”肖建明站起身来,说道。
唐建国点点头,心中却已经乐开了花,这一切都正如李撞那个小伙子说的那样,南京市博物馆,毕竟是个事业单位,可不像私企那样,一件事做不完,大家都别想走,这一路上的绊子都是那个小伙子带人下的,加上这桌酒席,终于把这帮人拖到了晚上博物馆下班的时候。
青铜虎尊个头甚大,重量也是不小,为此唐建国特地做了个带轮子的托板,这让肖建明很是满意,毕竟这么大的东西,如果肖建国翻了脸,坐在一边看热闹,就凭他带的五个人,搬这个大家伙,还是挺费力的。
“不错不错,还知道用布遮起来,青铜器最耐不得氧化,出土之后要是保护不善,那很快就变的面目全非了,老唐,你还是有两下子的。”
肖建明赞许道,托板并不是唯一的亮点,青铜虎尊一直被一块大大的帆布所覆盖着,这在私人收藏家手里是不多见的,除非是专业人士,大部分的土老帽玩家一般没有机会搞到这种东西,就算搞到了,也只会放在空气中,被氧气氧化变绿,如果品相一般,那也就算了,可唐建国手里的这座青铜虎尊,却是金光闪亮,偶尔只有几处被氧化的有些斑驳,就品相来说,那可是一等一的。
“老刘,看看,是不是那件东西。”肖建明扭过头来,对着身后两眼发光,盯着虎尊看个不停的专家说道,这东西保存的这么好,他第一眼看上去,都有点难以置信了,甚至暗想这唐建国老滑头这么痛快的配合自己工作,难不成是做了只假的,想要蒙混过关吗?
刘专家蹲在地上,又看又添,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结结巴巴的说:“肖馆长,这,这……”
“难道是苏州造吗?”肖建明见状,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作为南京市博物馆的副馆长,又是个资深的考古专家,虽然专业方向在于陶器,但肖建明对青铜器作假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青铜器作假源远流长,大大小小的门派更是多如牛毛,比较有名的有西安造,淮西造,北京造和苏州造,西安造最擅长的手法是铭文雕刻,但主要作品都集中在秦代的度量衡器物,淮西工匠手艺高超,是全国都数的着的,他们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做的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做出来的东西走了厚重的路线,跟真品的轻薄透想比,就落了下流。
然而说到商周时期的精品假货,就不得不提到北京造和苏州造,北京造是商周铜器赝品的主要来源,讲究纹饰华丽,器型精巧,锈斑逼真,特别是黑漆古,绿漆古,都能准确无误的表现出来,但唐建国手中的这座青铜虎雕,出土之前,就保存的很好,锈斑少之又少,全身光洁,显然就不是北京出品,所以肖建明的第一判断,就是苏州造。
刘专家还没说话的时候,唐建国就不高兴的叫了起来:“肖馆长,我唐家几代都在这个圈子里,这青铜虎尊,如果是假的,我唐建国情愿把头割下来给你带走!”
肖建明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唐建国,心说这家伙是傻了吗,如果是假的,倒也不必带走了,还能留个面子,却不知道,唐建国站在刘专家的对面,刘专家脸上的神情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结果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真品,刘专家之所以结巴起来,那根本就是因为他高兴傻了,嘴巴笑的都快要咧到鼻子上了,况且为了一劳永逸,他的确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肖馆长,是真的,这东西,错不了,范线和垫片,都是东周铜器所独有的特点。”刘专家这时候也回过了神,站起来,一脸惊喜的转过身来,对肖建明说道。
认识范线与垫片,是鉴别青铜器真伪的要诀之一。范线就是铸造青铜器时铜液留下的痕迹,垫片就是为了固定器壁厚度而留在器物上的小钢片。二者既是铸造技术上留下的痕迹,也是从铸造技术来鉴别青铜器真伪的主要方法。高古的铜器大都由陶范法铸造而成。陶范法就是将要铸造的器物模型,用陶土做成若干范块,并有内范和外范之分。铸造时,把范块合拢成型,铜液就从内外范的间隙中浇入,冷却脱范便成就一件铜器。那么在铸出的器表,只要是合拢范块的交接处,必定会留下线痕。尽管有的明显处会做些铸后打磨,但像耳、足、底等内侧或其他隐蔽处的痕迹是磨砺不掉的,而且当年的铸造者亦根本没有将这些范线清除的习惯。一般作伪的铜器以失腊铸造为主。失腊铸造是用整模,不分范块,器表清洁光滑。所以假器往往不见范线,但会出现一些细小的砂眼,失腊铸造就有此特征。
垫片是用来控制浇铸器壁厚度的有效工具,铸工在铸造的过程中往往会顺手取来一些厚薄一致,但大小不均的小铜片,预先垫放在内外范的间隙处,当浇铸成型后,铜垫片便留在器壁上,有的易见,有的难找,有的还十分对称,左右相应。商代早期的青铜器是不用垫片的,这与当时铸造工艺的不发达有关。但假造的青铜器,也是不会有垫片痕迹的。还有些作伪者,在真器刻上铭文或花纹,却正好刻在垫片上,这样的弄巧成拙是不乏其例的。
刘专家在蹲在青铜虎尊身边这么久,找的就是这两样东西,如今该有的都有,那自然没有二话,笑逐颜开的冲着肖建明做了个眼神,暗示道,这一趟,这可是没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