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有可能,张继斌也没有想到,来宾会陷入那样的恐慌,眼睁睁的看着领导们坐上小轿车狂奔离去,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媳妇的电话不知道已经打来过多少次了,甚至连离婚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是张继斌走不开,看护电厂是他的责任,也是领导们的命令。
但是为什么黑子那几个人,就走了,张继斌愤愤不平想到,接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坝上的人都涌到了观望台上,看着城西那片冲天冠日的黄色毒云之后,几乎是立马炸了锅,许多人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匆匆忙忙的跑下山去了。
等张继斌回过神来的时候,偌大的一个厂子里,只剩下了五六十号没敢走的,除了张继斌这种看看大门,做做清洁的小人物之外,剩下的都是大大小小的领导,张继斌起初还差点被这些大腹便便的家伙们感动的哭了出来,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些领导,只不过是跟自己一样,不敢走。
自己不敢走,是因为丢不起这份工作,没有文化,没有学历,年龄又大,离开这个地方,自己只有饿死一条路而已,况且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而领导们不敢走,却是担心自己的仕途受到影响,毕竟这种油水极大的地方,不是这么容易进来的,而且花费了这么多的心血才得到的位置,他们还没有捞够。
这样的同心同德,困守电厂的局面不过维持了一个钟头,一个据说是市里打来的电话,让那些愁眉苦脸的领导们一蹦三丈,如果不是张继斌亲眼看到,他真的不敢相信,那些两百斤的肉球可以跳的如此之高。
“留下必要的看护人员,全体撤退!这是市里的决定,刚刚通知到,看护队全体留下,剩余的人,赶紧准备一下,下山吧。”厂长挺着大肚子,兴高采烈的宣布道。
“厂长,我家里可就我妈一个人了,她年龄大了,我能不能也回去一趟啊。”说话的是张继斌的同事,看护队里的一个小伙子,张继斌知道那孩子听不容易的,单亲家庭,全靠他妈把他拉扯大。
“这怎么能行,你身为看护队的保安人员,看护国家财产是你的责任,如果出了问题怎么办?”厂长眉头一皱,摇着头说道。
“可我家里就我妈一个人啊。”小伙子涨红了脸,怒气冲冲的吼道。
“怕什么怕,市里已经控制了局面,我们回到市里,自然会派人去你家看看的,你难道还不相信政府,相信国家吗?”厂长狠狠的瞪了一眼小伙子,吼道。
“可是……”小伙子不甘心的张张嘴,却又被厂长粗暴的打断了。
“没有可是,责任所在,义不容辞,开了你这个口子,每个人都这么说,这些设备怎么办,我可告诉你们,出了事情,是要上法庭的!”厂长板着脸,大声叱喝道。
厂长还是走了,带走的不只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还有厂长的侄子,现任看护队队长的黑子,以及几个有关系的人,留下的只有张继斌这种无权无势的小人物。
“张大哥,你说我妈她可怎么办啊。”小伙子跪在地上,看着远处渐渐向市区扩散的烟雾,绝望的哽咽着。
“走吧,你们都走吧,这里,我来担着。”张继斌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抬起头仰天长叹道,作为队里的老大哥,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小伙子绝望的样子,况且,剩下的这些人中,也只有他,勉强过的要好一些,看护大坝,是他的责任,同样的,看护这些叫着自己大哥的兄弟,也是他的责任。
“记得看看你嫂子,可以的话,带上你嫂子和孩子,走的越远越好。”张继斌狠狠的吸了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泪水,对着离去的众人挥着手,大声的告别着。
或许没有那么糟糕吧,这种事情,政府不会坐视不理的,张继斌坐在大坝上,努力的安慰着自己,可是真的没问题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领导们走的这么匆忙,而且,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是那样的底气不足,想到这里的时候,张继斌忍不住站起身来,朝着城西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那个年轻的警察。
“你好,我是市局派来的,请问这里的领导在吗?”那个警察不慌不忙的走近了他,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问道。
“领导?领导们都跑了,这里我最大,你有什么事吗?”张继斌一愣,随即苦笑道。
“那为什么你没跑?”年轻的警察眉头一皱,随即满脸质疑的问道。
“我是看护队的,不能跑。”张继斌神情一黯,悠悠的说。
“市里面派我们过来疏散,你走吧,我们会负责保护电厂的。”年轻的警察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从背后摸出一个防毒面具来,说道。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张继斌一喜,转身走了几步,却突然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年轻的警察问道。
“他们在路上,你看,山下,都是我们的人。”年轻警察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指着远处说道。
张继斌顺着年轻警察的手指遥遥望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几辆警车停在路边,正忙着疏散交通。
“他们怎么不上来?”张继斌还是不敢贸然离开,犹豫着问道。
“马上就来了,山下太乱了,你也知道,我们就这么多人,有时候要做很多事情。”警察解释道。
“快点下山吧,家里恐怕乱作一团了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警察彷佛看透了张继斌的心思,接着说道。
张继斌走了,事到如今,他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责任吗?不是已经有了警察吗?虽然只有一个,不过,总是聊胜于无吧。
“说起来,我还是要谢谢你,贺旗,不然支开这么多人,还是件麻烦的事情呢。”年轻的警察随手将防毒面具扔到了地上,笑着走进了身后的树林中,他出来的时候,肩上已经多了一个妙龄少女。
贺旗三人赶到象山大坝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搞出的这个局,从某种程度上,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混乱的交通让他们举步维艰,不得已之下,三人只好做了一次劫匪,抢了一辆摩托车,这才来到了象山。
“一个人都没有,走的干干净净,这些人,也太不负责了吧。”看着空空如也的发电厂,萧潇不由的吐着舌头说道。
“人可以面对很多诱惑,却无法拒绝生死,何况都是些普通人,这个时候,想到的也只是自己和家人而已,预料之中。”贺旗笑笑,淡淡的说。
“可至少应该留下些看守才对,这么大的地方,总不会连个保安都没有吧。”
“如果是我,至少有一百种办法骗他们离开这里,比如,警察。”贺旗指着草丛中一顶黑色的大盖帽,笑道。
“警察?”萧潇眼睛一亮,随即明白了过来:“如果警察接手这里的话,那些保安肯定不会起什么疑心,一定兴高采烈的跑下山去了,是这样吗,哥哥?”
“小笨笨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走吧,让我们去见见这个老朋友,看看他的手段。”贺旗溺爱的刮了刮萧潇的小鼻子,笑道。
贺旗的笑容在看到高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确切的说,他看到的是一具烧焦的尸体。
“这就是,玉石俱焚吗?”萧潇死死的盯着那具已经烧的不成样子的尸体,吸着凉气说道。
“这样的死法,真对不起摩虎罗,水神的名字,我本以为你会回到这江海的怀抱中,却想不到你的救赎,竟然是这样的。”贺旗蹲下身来,闭着眼睛,轻轻的抱起了那具尸体。
“七哥,你要干什么。”萧潇惊叫道。
“尘归尘,土归土,哪里来,哪里去,水神的使者,就回到这江海之中吧,虽然是个疯子,却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其实他说的很对,没有死亡,就无法重生,幡然悔悟,只不过是说说罢了,或许墨青云一开始就错了,人的欲望,是可怕的东西,一旦拥有,就无法摆脱,就像这来宾,这件事过去之后,这里,还是传销之都,一切都不会改变,只可惜我们是墨者,不能像他这样随心所欲,只可惜我们还要兼爱天下,只能试着让他们改变,虽然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很羡慕他。”贺旗抱着高桥的尸体,漫步走到水边,轻轻的将他放入了水中,望着泛起的涟漪,淡淡的说道。
“七哥,你还好吧。”贺旗这副古怪的模样让江十一顿时不寒而栗起来,他一下子想起了在那山谷中,贺旗微笑着按下遥控器的样子,那时候的贺旗,就跟现在一模一样,脸上虽然带着那不变的笑容,却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一些感慨罢了,十一,人总会变的,那些为之奋斗的理想,当年的誓言,在时间面前,不过是些可笑的过去而已,就像高桥,总有那么一天,尘归尘,土归土,我们都会不一样的,不过至少现在,我们还能守护,这些话,不要告诉爷爷他们,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好了,去里面看看吧,我相信,那个凶手,还留给了我们一些东西,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仅仅是想杀一个人吗。”
贺旗微微一笑,招牌式的笑容,再次阳光灿烂起来,让江十一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刚刚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