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道一起前来的,是备盗贼都尉郭威。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约莫三十余人的汉军士卒,全都身穿汉军制式铠甲,腰间配着环首刀,虽比不了赵广田他们精锐,但看起来也颇为剽悍。
因为来得太急,这些人正喘着粗气,但阵型却没怎么散乱。
郭威是个标准的关中人,他身材硕壮,留着浓密的髯须,身披一身汉军甲胄,此刻正向刘进请罪道:
“臣备盗贼都尉郭威,拜见长孙殿下,臣护驾来迟,死罪!”
在看到周道手里的信物时,郭威感觉自己头都大了,皇长孙殿下出宫游历,算不得什么大事,也跟他这个负责治理游侠、缉拿盗贼的备盗贼都尉关系不大。
可如果皇长孙在他的辖区内出了什么事,而且下手的,还是本应被他严厉打击的游侠儿,那他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别说长孙殿下受了什么轻伤,但凡刘进掉了根头发,他郭威也吃不了兜着走,丢官还是轻的,自己的小命八成也保不住。
“什么!这些人真是狗胆包天,竟敢对殿下动手,这可是大不敬!”
这道惊呼显得尖锐而阴柔,正是周道发出的,他刚刚向刘进行了礼,退到了刘进的身后,当从赵广田那里听说,自家殿下刚刚竟被那些下贱的游侠们袭击,显得气愤无比,此刻正跺着脚大骂。
还在单膝跪地未曾起身的郭威,听到这里更是冷汗直流,心里大骂道:
“这些该死的混账,这回乃公可真要被他们害死了!”
看出了郭威的异状,刘进笑着将他扶起来,对他道:
“郭都尉,孤无恙,你勿要担忧。
孤此次只是出宫随意转转,碰巧遇到此事,故而派人将郭都尉召来。
如今事情已然明了,而且,我看郭都尉来得正好嘛。”
听到刘进如此说,加之长孙殿下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和煦,郭威原本惶恐不安的心顿时为之一松。
接着却见刘进指着王仲,以及那些被卫弘打得狼狈不堪的游侠儿,话音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淡漠的杀意:
“这些人,牵扯到略卖妇女儿童,罪不容赦,烦请郭都尉派人将他们押往廷尉署,交由有司处置。”
郭威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这件事,绝非看起来这么简单啊!
若不是牵涉到了什么大人物,也不至于把人送到廷尉署。
廷尉署,可是大汉的最高司法审判机构,其主管官员廷尉,更是位列九卿之一。
凡是廷尉署处理的案件,皆为重案、要案,以及有列侯高官、权贵外戚参与其中的案子。
不过也好,他原本也没想趟这趟浑水,自己这个备盗贼都尉,是这么多年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为官多年,他很清楚,有些事情对他来说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
郭威还在暗自庆幸,只听刘进接着说:
“至于那些受害的少女和孩童,也麻烦郭都尉把她们送到京兆尹,让京兆尹的官员为她们寻找亲人。”
等刘进把话交代完,郭威朗声答道:“诺,殿下放心,臣一定把这两件事替殿下办妥。”
说完这句,郭威似乎感觉如此不能表达自己的决心,于是又斩钉截铁道:“若有闪失,郭威提头来见!”
听到郭威信誓旦旦的保证,刘进点了点头。
把安排受害者的任务交给京兆尹,刘进是经过考量的。
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武帝改右内史为京兆尹,把长安城以及其周围的几个县,统一划分给京兆尹管理,它的职权,大致相当于首都的市长。
此时的京兆尹,被人们称为辇毂,意思就是在天子的车轮之下。
可天子脚下的父母官却不是那么好当的,要知道,自古以来无论哪个朝代,集中在京畿地区的,多是权贵遍地走、官员不如狗,他们中又有哪个是好惹的?
各种矛盾错综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大人物就是丢官去职的下场,严重点说不定还会去东市走一遭,所以历代的京兆尹若无非凡的气魄和毅力,通常都是受气包的存在,现任的京兆尹于已衍就是如此。
如今的京兆尹,基本就是大事办不了、小事差不了。
管理那些趾高气昂的权贵子弟,他们干不了,为这些少女和孩童找寻家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更何况,这还是长孙殿下亲自交代的,京兆尹上下谁敢不认真对待?
而且刘进此举,也算是为这位于大人捞政绩了,真要说起来,他还得感谢刘进呢。
此时的王仲,却是两眼无神、面如死灰。
如果在此之前,他还对那位石崇石公子怀有期盼,幻想那位手眼通天,说不定可以让自己逃得一死。
可当听到“长孙殿下”四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算是彻底完了。
略卖之罪,本就是在劫难逃,至于行刺长孙殿下,更是罪不容诛。
就算他背后靠着的是当朝丞相,也必死无疑,王仲现在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死活,而是自己的家人,是否会因此受到牵连。
不过,郭威带来的的那些兵卒可没给他考虑这些的时间,直接把王仲和他那些小弟给带走了。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游侠又免不了被拳打脚踢一顿。
毕竟无论是谁,只要是家中有子女的,对这些略卖之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感。
等郭威带领部下,把那些游侠和受害人带走后,刘进把目光投向了公孙白兄妹。
他们和其他人不一样,别人都有家可回,他们兄妹,可没有去处啊!
此刻,公孙白的心理也是翻江倒海、汹涌澎湃。
早在刚见到刘进之时,公孙白就猜到了这位器宇轩昂、谈吐不凡的贵公子,肯定不是寻常人物,可他却没想到,刘进的身份竟是如此显贵,大汉的皇长孙,就算公孙白是个性格沉稳的人,此刻也是震惊不已。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见到这等尊崇的人物,毕竟他们的身份,一个天一个地,简直就是云泥之分。
自然,他也不曾想过,自己可能入得了刘进的法眼。
就在公孙白忐忑不安,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位长孙殿下时,刘进开口了:
“公孙白,你可愿做孤的侍从,从此为孤效命?”
“什么?”公孙白有些愕然,实在是喜从天降,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是身旁的卫弘推了推他,示意他赶紧答应下来。
其实,卫老二对这位小自己两岁的少年也挺欣赏的,既敬佩他的坚韧不屈,又为他对妹妹的真挚情义所感动。
反应过来后,公孙白急忙跪地,恭敬道:
“承蒙殿下不弃,公孙白愿为殿下前驱,供殿下驱策!公孙白此生,定唯殿下马首是瞻!”
他的动作有些大,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脸色一变,不过这个顽强的少年还是坚持行完了所有礼节。
刘进也没打断他,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如果一个人宣布效忠他人,是十分庄严肃穆的,这就是一种契约,汉人对契约精神的认同是融进骨子里的。
待这边忙活完,周到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要不咱们今日就先回宫吧。”
刘进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确实不早了。
这略卖之事暂时了结,可是,自己的事还没办完呢!
看到刘进眉头微皱,卫弘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凑到刘进身边问道:“殿下,你可还没告诉我,究竟为何要寻竹子呢?”
到了这个时候了,刘进也不吊他的胃口了:“我之所以要买竹子,是为了借助竹子改进现在的纸。”
“纸?”卫弘很是疑惑,直接问了出来:“纸有什么好改进的?”
刘进向他解释:“我可以借助竹子,造出一种可以用于书写的纸。”
卫弘满脸的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其余众人也都大抵如此,虽然没像卫弘一样直接出声质疑,但脸上大都是怀疑之色,纸他们都是知道的,可那不都是用来包裹药材的吗,不仅粗糙无比还极易碎裂,怎么可能能用来书写?
唯有周道,竟是对自家的殿下极其信任,见卫弘质疑自家殿下,这家伙还有些生气。
刘进没有在意卫弘的话,只是淡淡道:“等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卫弘闻言,没有反驳,而是疑惑道:
“既然如此,那殿下你为何不去少府啊?就算你买了竹子,也没有合适的场地和工匠啊?”
刘进听了,先是一怔,然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啊!我真傻,真的,怎么把少府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