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和李正南的聊天,曹怀文这才知道,许多九港大队的领导,都是接受过英文教育的高材生。像李正南自己,就是战前毕业于香港英仁书院,而耿子平则是香港拔萃男书院的毕业生。难怪从谈吐中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素质相当不错,完全不是通常人们印象中的粗鲁丘八的形象。
过了一会儿,九港大队政委耿子平匆匆赶来参会,曹怀文这才把话题转到来意,“李队长、耿政委,我这次过来,就是专门向两位首长汇报我们到目前为止所做的工作,再谈一下最后的行动方案。”
“阿文,你太客气了,我们可是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关系,”政委耿子平笑眯眯地插话,“不过,等到作战的时候,还是需要一个统一的指挥,不然的话,容易出岔子,你说呢,阿文?”
“我们锄奸队一定会服从命令听指挥。”曹怀文知道这是必须的,所以表态很干脆。
两位九港大队的领导很满意曹怀文的态度,而曹怀文这边开展的内线策反工作,更是让他们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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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面积上看,大屿山是香港最大的岛屿,差不多有两个香港岛那么大。但这里地形复杂、人口稀少,物资供应十分困难。所以九港大队招待曹怀文等人的这顿饭,就非常的简单:一块咸鱼,一碗鱼汤,一大碗老米饭。
早早的吃过晚饭,趁着天色还早,曹怀文带着费水生和阿远,告别九港大队的两位领导,在赶过来迎接的阿勇和七仔的陪同下,前往锄奸队行动组的驻地,视察自己竭力供应的这支小小的队伍。
和潜伏组一样,行动组刚建立的时候,就分为明暗两条线,明线是周圣龙看得到的那一部分,暗线起初也摆在明面上,等到时间稍长,阿勇就带着几个人悄悄的退出,过海到大屿山,一边在大屿山中队的指导下训练,一边也跟着抗日队伍打鬼子。
看在曹怀文不断提供技术支援的情面上,九港大队对这支不在编制内的小队伍,给予了很大的宽容,不过还是有很多限制,也不允许阿勇他们参与行动,相互之间颇有些疏离。
事情的转机在于罗浮山一行,曹怀文超群的技术能力极大的提升了自己在华江纵队领导心中的分量,而返程途中,九港大队的失误又导致锄奸队元气大伤。在求贤若渴和问心有愧的双重作用下,阿勇的小队伍终于获得了比较宽松的环境,更宝贵的是,九港大队同意他们跟随大屿山中队和水上中队一起行动,并且可以参与作战,从而为锄奸队行动组积累了可遇不可求的战斗经验。
赶到锄奸队驻地的时候,一行人并没有进村,而是转入旁边的一个小山坳,这里是行动组另外开辟的训练场,里面是一些特殊的训练设施,都是阿勇按照曹怀文的要求,从半年前开始逐步搭建的。
太阳即将下山,视线已经模糊。阿勇等人点起火把,陪着曹怀文细细察看。
训练场很小,也很简陋,主要分为两个部分。
主体部分就是一幢竹木搭建的二层楼半截房,每层四间房,有门有窗、三面有墙壁,上下有楼梯,但是没有房顶,墙壁也是竹排代替,就是模拟一个室内环境,便于队员们熟悉室内作战。
正对着这栋半截房,中间隔了十几米距离,又用竹排木排搭了一堵开了几个缺口的竹木墙壁。两者中间那个不规则的长条形,就成了一条街道,这是用来模拟一个巷战的环境。
可以说,这个训练场简陋得不像话。如果放到后世,只要材料齐备,工具齐全,十几个工人两三天就能搭完。但现在却是阿勇带着行动组的后生仔,凭着最原始的斧头、锤子和大锯,从上山伐木头、砍竹子坐起,一手一脚地做了三个多月才完成。
这中间经历了多少困难和麻烦,走了多少弯路,吃了多少苦头,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知道。
所以,当曹怀文上上下下查看的时候,阿勇和他的弟兄们都是一脸的自豪。
检查完训练设施,又看了一场行动队员的夜间室内作战演习,曹怀文一行才摸黑回到驻地,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锄奸队行动组的驻地,是个山脚下的小村子。严格说起来,连个小村子都算不上,一共只有两户人家,在山间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田块,但出产微薄,还要靠着打渔打猎才能活下去。
不单单是阿勇他们的驻地是这样,九港大队的其他驻地也都是这样。这是因为大屿山的地质条件以花岗岩为主,山高林密,地形崎岖,农业出产贫瘠,无法养活太多的人口。
唯一有点人气的地方,就是和香港岛相对的梅窝码头一带,像岛屿的其它部分都是大片大片的无人区,偶尔有点人烟,也是几户、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靠海的打渔,靠山的打猎,日子过得尤其艰苦。
岛民的日子困顿穷苦,阿勇他们的生活条件自然也差劲至极。住宿的地方就是自己在平地上搭建的几个窝棚,四面漏风,顶上漏雨,住在里面十分难受。还好这个时候的香港,绝大多数人过得都很苦,而曹怀文和阿勇挑选的这些队员,更是苦水里泡大的,能吃上饱饭就已经心满意足。再加上曹怀文大力推行各种洗脑一样的“企业文化”,才让这支队伍捱过了最困难的磨合期。
简单的洗漱之后,队员们都进到工棚休息,曹怀文把几个兄弟叫到一块谈话。为了不打扰队员们睡觉,几个人就在黑漆漆的林子里,找了块地方,大家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阿勇和七仔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野外生活,很快找来柴火,大家一起动手升起一个火堆。费水生还在林子里摸黑寻摸了一把药草,点着了之后吹熄,分给众人放在身边驱蚊驱虫。
大伙在忙碌,曹怀文却坐在原地没动,他在细细打量阿勇和七仔。
这大半年来统共才见过几次面,但每次都能看到他们在飞速地成长。尤其是阿勇,半年多的风吹浪打和行军作战,让阿勇比实际年龄成熟的多。原本和曹怀文一样白净的皮肤,现在成了黑红色,半年前还显得单薄的身体,现在已经是肌肉虬结,将身上的粗布褂子绷得紧紧的。
最大的变化,还是在气质上。阿勇自小就是个热心肠,为人讲义气、爱交朋友,却也有自己的主见,这些性格都是好的,也拢得住人,所以年龄比他大几岁的七仔也愿意听他的。
但现在的阿勇,不仅热心依旧,还多了一份稳重,说话做事有纹有路,考虑问题细致周密,和队员相处,也不再是一味地义气当先,而能做到一个管理者的客观、公平。
曹怀文心里满足的叹了一口气,不为别的,单单是就看阿勇现在的成长,过去这些日子为支应这支队伍所做的一切事情,就全值了!
坐定之后,先和大家闲聊了一阵,曹怀文才开始细细询问队伍的情况,虽然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但攻打何家大屋是一场难度非常高的攻坚突击战,由不得曹怀文不小心。
见到谈正事,大家都自觉地保持安静,唯有阿勇沉稳的声音在侃侃而谈,“现在我们行动队一共有十七个人,十二支枪,一个掷弹筒,分为三个小组,每个人都能爬树爬墙,室内作战的训练基本上都能完成……”
听了一会儿,曹怀文突然插话,“你们现在每天训练多长时间?我说的是最近这段时间?”
他这样问是有缘由的,由于伙食条件跟不上,原先队员们每天只能训练一两个小时,时间再长,身体就吃不住劲。最近曹怀文趁着忠诚教育的机会,弄了一笔钱,这才让大家能够做到每天一条鱼一个鸡蛋,三天吃一次肉。
阿勇明白曹怀文的意思,他立刻回答道,“这两个月,如果队伍上没有行动,我们基本上每天能够做到两次训练,上午下午各一次。”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按照阿哥您说的法子,我们这几个月都坚持喝松针汤,夜瞎子基本没了。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也挑了几个晚上进行训练。”
“嗯,这个很好。我们这次攻打何家大屋,定的时间就是晚上,所以,夜间训练一定要坚持。”曹怀文表扬了一句,又感慨道,“还是穷啊,你们再忍忍,等阿哥我多想想办法,争取让你们每天吃上肉。”
曹怀文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也没底,这个时候,肉不仅价格贵,而且很难买到,就这三天吃一次肉,还是曹怀文打着和圣堂的旗号,以势压人弄来的,可以说是强买强卖了。
兄弟们都很清楚这中间的困难,所以不等阿勇开口,一旁的七仔就先瞪着牛眼嚷嚷道,“文哥,我们这算是吃的不错了,我在水上中队的时候,天天吃咸鱼,喝杂鱼汤,一个月见不到一次肉,有时候老米饭都吃不上,尽吃番薯,吃的人一天到晚放屁……”
“哈哈哈……”七仔这话引起几兄弟的哄堂大笑,曹怀文笑着看看七仔,心里的难受倒是被冲淡不少。
“我们确实吃的不错,”阿勇接上话,继续说道,“和九港大队比,我们的身体算是好的了,所以,最近的几次战斗,我们都被用在第一批,当先锋!”
“哦?你讲来听听!”曹怀文知道这事,但对具体情况知道的不多,趁这机会就想多了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