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的性格相对中国人来说,要外向热烈得多。
他们肃然看完了整个致敬仪式,然后在军衔最高的美国人欧代尔的口令下,带着美国人特有的散漫劲儿,列成松松垮垮的一排,右手轻碰帽檐表示敬意,然后就一拥而上,一个个的去拥抱那些不知所措的年轻队员,嘴里不停地说道,“太棒了、你们的表现太棒了,你们是最棒的年轻人。”
所谓“英雄惜英雄”,有了这段插曲,大家在情感上更加拉近。这顿饭就由原来的带有一定公务色彩的宴请,变得更像是绿林好汉之间的聚会,再加上招待方准备的酒菜足够多,气氛从一开始就很热烈。而当曹怀文将自己精心准备的拿手菜端上来的时候,酒席的气氛立刻上升到高。潮。
这道以小母鸡为主料制作的大菜,确实不同凡响,刚刚从厨房端出来,就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除了小母鸡特有的醇香外,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蜜蜜的桂花味,让人闻着就口舌生津。
曹怀文把菜放在桌子上,热情地招呼,“快,趁热先尝尝,这鸡肉有冷热两种吃法,滋味不同,等下冷了就只能吃到一种滋味了。”
其它人都还客气一下,吃货司同木却咽一口唾沫,道:“那我就先尝尝……来,来,陈主任,我们一起吃。”
说着,就夹了一块鸡肉,先送入口中。刚刚入口,便觉得鸡肉滑嫩,接着一股暖暖的汤汁从肉中渗出,登时满嘴流香,就含糊的说道,“这……这……这味道……”
他在这里“这”了半天,硬是说不出准确的表述。众人也是点头说好,一桌人下著如飞,少顷,鸡肉就下去了一半。这时候,曹怀文在厨房叫道,“嘿,阿远……过来搭把手……”
一直在旁边侍候着的阿远,连忙跑过去帮忙。很快的,他们用托盘托出几碗米粉,曹怀文一边给众人分发,一边叮嘱,“大家先喝口鸡汤,再吃米粉,这又是一种味道……”
果真,这鸡汤喝着,鲜中带点微甜,鸡味十足又有植物的清香,成功化解了荤腥食品的油腻,爽口的很;再吃碗中的粉条,那米粉条本就十分爽滑,又在这鸡汤中过了一过滋味,更是弹性十足,似乎每一根米粉条里面,都渗进了鸡肉的味道。
司同木大赞,“难怪阿文你昨天就向我推荐,这道菜,不,这应该是两道菜了吧?叫什么名字?”
曹怀文道,“你还说少了一点,这道菜有三种滋味,先是肉,这肉在热的时候,满嘴流香,就是满嘴的香味在流动,让你的味觉只觉得鲜美,却说不出具体的滋味,是不是?”
司同木伸大拇指,道,“确实如此,只觉得好吃得很,却说不出这滋味具体是哪个。”
曹怀文又道,“第二种滋味,是冷吃的滋味。我给你装了一个陶罐,你们带回去,等到晚上再尝尝,我现在不说,呵呵……先说第三种,就是这鸡汤的滋味,你也尝过了,说说你的感觉?”
司同木看来已经精通中国的饮食文化,沉吟一下,说道,“我吃过很多次鸡,但这次我吃的时候,觉得这鸡汤很特别,既有鸡的香味,又有一些别的滋味,最主要的是很爽口,连喝几口都不会感觉到腻人……”
曹怀文就笑着竖起大拇指,“斯托姆,你真是美食家,这句话一口就道出了这汤的精髓,好喝不腻……”
司同木也哈哈大笑,笑过才催促道,“快说名字,快说名字……”
曹怀文卖足了关子,才道,“这道菜是我家祖传,选用的是小母鸡,吃的时候有三种味道变化,所以名字叫做雏凤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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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根据地盘桓几天之后,曹怀文一行踏上了归程。
这次远行,收获很大。
除了跟美国人交上了朋友,华江纵队这边更是赢得了友谊。这不单单是致敬啦、酒席啦这些表面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曹怀文在纵队军械修理所里展现出的精湛的制造技艺、深厚的专业知识,还有源源不绝的奇思妙想,瞬间让华江纵队认识到曹怀文的价值,对曹怀文的观感也由原来的一个可以争取的有爱国心的年轻人,变成了必须争取的能够提高部队战斗力的专家型人才。
回程的时候,同样是跟着九港大队的队伍一起行动。九港大队副政委耿子平也在中间,这次前往根据地就是他亲自带队,一方面是护送美国人霍尔,一方面则是在年底前汇报工作,听取指示。
而这次纵队司令部给他的一个重要指示,就是尽力交好曹怀文,希望能够说服曹怀文参加革。命,即便一时间无法参加,也要让他为抗战大局出更多的力。
所以,一路上,耿子平就经常找机会和曹怀文聊天。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们第一次营救美国飞行员,那时候没经验,花了差不多一个月,才把那个飞行员送回后方。”在起伏崎岖的山路上,耿子平一边走,一边感慨地跟曹怀文说道,“现在都摸熟了,你看,这次从头到尾才花了几天?”
“嗯,美国人对你们还是很看重的,我都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设立一个联络单位……”曹怀文起初看到美军观察组时,心中的确是很惊讶。
“那是他们明白,中国的抗日战争,离不开中国人民的支持。”耿子平的话带着一点高大上,但还是挺有道理,他挥着手臂说道,“从那次营救以后,和他们打交道就多了,美国人发现我们给他们的帮助很大,干脆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军事观察组,不单是营救他们的飞行员,还帮他们指示轰炸目标,提供情报、搜集气象资料……”
由于曹怀文已经见过美军观察组,耿子平谈起这个不再对他瞒着,反而带着点炫耀的说道,“去年秋天,美国人想轰炸启德机场,派了很多特工到香港搞情报,有英国人的特务,也有美国人自己的特务,但是不成,他们花了三个月,也没有得到有用的东西。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找我们帮忙,结果,我们一共才花了五天……”
说这话的时候,耿子平嘴角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微笑,“我们交上去的情报,连鬼子的厕所在哪里,都画得清清楚楚。”
“厉害!都打进敌人的心脏了!”曹怀文一翘大拇指,心想,这个时代的人民党,情报工作还真不是盖的,连启德机场这样防护严密的地方,都能发展内线,还是挺高级的那种。
“哈哈……”耿子平不由得大笑两声,“阿文啊,都说你聪明,想事情仔细,没想到你也有想错的时候。”
“哦?那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曹怀文有点迷糊,不是内线的功劳,难道是日本人主动送上的?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高空侦察、卫星定位。
“我们找到一群老鼠仔(小扒手),教会他们怎么观测、怎么画画,连续三天爬进去,把所有人画的图拼起来,就是一副完整的地形图。”耿子平不再绕弯子,揭开了谜底。
“嗬……”曹怀文没想到那些四处游荡的不起眼的小孩,居然干成了专业间谍都完不成的任务,不由得双手一拍,真心实意地赞赏,“耿副政委,这个做法好,合适的场合、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情,这一招真的是高!”
“不要看不起这些细仔(小孩),个个都是苦出身,一说起这是为了打鬼子,没一个后退的。”耿子平看着曹怀文,话中有话,“他们值得我们所有中国人学习啊!阿文,你说是不是?”
曹怀文多聪明?立刻听出了耿子平的潜台词,他诚恳地看着耿子平的眼睛,“耿副政委,我是这样想的,我现在也相当于打进敌人的心脏,能起的作用也很多,至少现在你们的人到香港仔,就会有人掩护……”
这理由有点牵强,想了想,曹怀文补充道,“另外,我在日本人的场子里,能够用到很多机器,这个东西是最重要的,我要设计些什么,做些什么,比较方便;现在我的手上也宽裕了,有时候还能借着给日本人搞设计的由头,私底下买到一些市面上不常见的原材料……”
虽然曹怀文的回答并不符合耿子平的期望,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所以很有风度地挥挥手,“不管在哪里,只要能打鬼子就好!”
就在这时候,“啪”的一声枪响,第一枪就打在耿子平的胳膊上,幸运的是,耿子平恰巧在挥手,用胳膊挡住了脑袋,很明显,那一枪是瞄着要害去的。
第一枪响过之后,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子弹纷纷呼啸而至。
这时候就看出九港大队的老兵和锄奸队新兵之间的区别了。
枪声一响,那些老兵已经下意识地就地趴下,挪动着身子寻找隐蔽物,然后才沉稳地还击。而锄奸队员们的动作就慢得多,有的看见老兵的动作赶紧学着照做,有的人还带着惶恐在东张西望,愣是想不明白怎么回事,结果就成了活靶子,短短时间就有好几个队员中弹倒地。
场面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