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白种人的体貌特征太过于明显,美军观察组被放在更安全的罗浮山北侧,通过秘密架设的电台和外界联系。同样为了保密和安全,美国飞行员霍尔来到根据地之后,一行人也被安排在比较偏僻的一个客家小山村:云尾村。
云尾村除了个别的散户住宅外,主要由大大小小三座围龙屋组成。这是一种典型的客家风格建筑,它跟燕京的“四合院“、陕西的“窑洞“、广西的“杆栏式“、云南的“一颗印“,一起被中外建筑学界称为汉族民居的五大特色。
客家人建造围龙屋,选址大多在丘陵、斜坡地面或田畴交错的小丘前,所采用的建筑工艺,是中原汉族建筑艺术中最先进的“抬梁式“和“穿斗式“相结合的形式。讲究坐北向南,以南北子午线为中轴,左右对称,屋前面的半月形池堂和正堂后的屋舍,整体上就组成了一个太极图造型,屋后种风围树,比较好地解决了通风、采光、排水和环境生态平衡问题。
曹怀文本身就是客家人,对客家建筑很熟悉。但他还是饶有兴趣地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感受一下这里的景物风貌。天色大亮的时候,曹怀文才回到自己暂住的围龙屋,找人借了厨房,开始洗手作羹汤。
今天的酒宴,曹怀文准备亲自掌勺,做一道自己的拿手菜。
这道菜比较花功夫,在动手烹饪之前,要先准备各种辅料、调料。
尤其是辅料的准备,曹怀文还是花了一番功夫,所幸现在是年节,附近的小镇上物品比较丰富,做菜所需的药材、食材基本上都能买到。
曹怀文从箩筐里掏出几样材料,仔细洗净收拾,然后用纱布做成两个包装袋,将这些材料装进去缝好。
做完这些,炉灶上的水已经烧开,他才拎出两只小母鸡,宰好洗净,开膛破肚,清理干净内腔之后,将两个装有辅料的纱布袋子塞进去,然后翻来覆去的在整只鸡上抹上一层层调料。
等这些做完,已经是上午十点多,曹怀文把两只鸡摆上圆盘,放在灶台上,等待调料被鸡肉慢慢吸收。
阿勇满头大汗地走进厨房,“阿哥,我们回来了。”
“先擦擦汗,”曹怀文解下脖子上的毛巾递过去,“都练习的差不多了?不会出错?”
“嗯,”阿勇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带着兴奋,“从阿哥教我们那天起,除了练兵,这套东西我们也天天练,在香港仔练、在大屿山练、这来的一路上,我们也压着声音练,绝对不会出错!”
说着,阿勇瞥了一眼曹怀文,和曹怀文酷似的国字脸上神色犹豫,语气迟疑地道,“倒是阿哥你,跟我们一起练得少……”
“呃……,”曹怀文被噎了一下,回手就轻拍一下弟弟的脑袋。
阿勇呵呵一笑,赶紧跑出厨房。
“敢怀疑我?”曹怀文看着弟弟充满活力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你哥哥我上辈子就把这个玩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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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山根据地建立后,已经成为人民党在南粤的组织、政治和军事中心,省临委、华江军副政委员会、华江纵队司令部先后入驻。由于机构庞杂,许多部门都分散在周边好几个村镇。
陈先仁所在的政治部,就驻扎在离云尾村还有一段距离的云中村。
早上起来开过一个会,处理完几件工作,陈先仁就带着人出发赴宴。快到中午的时候,陈先仁等几个华江纵队领导才走到云尾村。今天的天气比较热,穿着冬装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大家都有点疲惫,想着尽快进屋喝口水。
不过,让他们有点意外的是,在村口那座围龙屋的禾坪上,隔着池塘就能看见有十几个穿着青布对襟褂子的后生仔整齐地排列成队,笔直地站着,走近了一看,其中一些人还披挂着短枪。
“呵呵……”陈先仁转头笑着说道,“子平,你说说,阿文在搞什么鬼?”
“难道他也想搞个阅兵仪式?”耿子平猜测道。
“走,过去看看,说不定阿文这小子还真的给我们个惊喜。”陈先仁挥了挥独臂,笑眯眯地带着大伙向那座围龙屋走去。
这时候,几个美国人也走出屋子,站在围龙屋的游廊下,好奇地看着这些中国的年轻人。
走进围龙屋的院门,陈先仁等人看得更真切。
只见十几个后生仔穿着统一制作的青色制服,在禾坪上整齐地排成两队,挎短枪的站在前排,空手的站在后排。不管有枪没枪,每个人腰间的宽边练功带都扎地紧紧的,个个显得精神饱满,极其轻捷彪悍。
偏僻的小山村,很少有这样西洋景,因此,已经惊动了很多村民,他们同样满腹好奇地站在池塘边、院门外,围着看个新鲜。
曹怀文穿着一样的制服,神色肃穆地把几位来宾请到围廊下的台阶上,自己则正步走到队列前。
阿勇正肃穆的站在那里,见到曹怀文站定,立刻举手敬礼,“报告长官,香港仔锄奸队全员到达,请指示!”
曹怀文按照程序指挥队员做完一系列队列动作,然后大声喊道:
“曹怀勇!”
“到!长官!”阿勇大声回答。
“出列!”曹怀文大声命令。
“是!长官!”阿勇踢着正步向前一步,向着曹怀文站定。
“曹怀勇,你是什么人?”
“报告长官!我是中国人!”
“曹怀勇,现在是什么时候?”
“报告长官!现在是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时候,现在是中国人打鬼子的时候!”
“曹怀勇,现在你遇到一个鬼子,你会怎么做?”
“报告长官!我会杀死他,我会用我的枪杀死他,我会用我的刀杀死他,我会用我的牙齿杀死他!”
“曹怀勇,现在在你的面前是一个抗日英雄,你会怎么做?”
“报告长官,曹怀勇向抗日英雄致敬,香港仔锄奸队向抗日英雄致敬,所有中国人都应该向抗日英雄致敬!”
“敬礼……”曹怀文拖长声音大喊,半转身举手向陈先仁等人敬礼,再次大喊,“向从未屈服的抗日英雄致敬……”
“向不屈服的英雄致敬!”所有队员的右手“咚”的一声整齐的锤击在左胸口,轰然响应。
“向勇敢赴死的抗日英雄致敬!”曹怀文再喊。
“向不怕死的英雄致敬!”队员们再次集体响应。
“向前赴后继的抗日英雄致敬!”曹怀文第三次大喊。
“向所有的英雄致敬!”队员们第三次集体响应。
曹怀文用尽力气大喊,让声音远远的传向四方;曹怀勇和队员们也声嘶力竭,不敢让声音轻上半分。曹怀文神情肃穆,锄奸队员们都是神情肃穆。随着一声声的对答,周围的人群都由不明所以、不知所措,变得严肃庄重,在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中,不少人自觉的挺直了身子,唯恐亵渎了这个庄严的场面。
站在台阶上的抗日英雄们,由一开始的饶有兴趣,到后来的目不转睛,再到后来的严肃、震撼、激动,心中是百感交集,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们笔直的站在台阶上,庄严的举手回礼,身姿挺拔,脸色坚毅刚强。
仪式一结束,曹怀文刚刚回到廊下台阶,年纪差不多要大上一轮的陈先仁,一反平日里的沉稳,表现出少有的激动,紧紧地抓住曹怀文的手,连声说道,“当不得、当不得,这个话……这个荣誉,太高了。”
曹怀文认真而且诚恳,“当得,陈主任,你们当得上抗日英雄这个称呼!”
不待陈先仁再谦虚,曹怀文继续说,“陈主任,您也说了,九一八那年,鬼子打进来,你们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和他们干,如果说挡住日本鬼子的是一座山,你们就是山上的一块巨石;如果是一条河,你们就是这条河中的一道巨浪,没有你们,没有像您这样的千千万万的抗日英雄,咱们中国早就亡了。”
陈先仁的眼眶泛红,不过好歹忍住了,他不再说话,高高举起双手,一边鼓掌,一边向着锄奸队队员们高喊,“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们人民党人,永远是中华民族的血肉长城!”
嗯,不愧为政治部副主任,政治立场永远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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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集体活动,在后世相当常见。它在不同的组织中有不同的形式、内容,并且被外界赋予不同的名称。比如在传。销体系中,这就叫“洗脑”,一旦被政府发现,就会毫不留情地打击;而在曹怀文所服务的那家大型企业里,这会被称为“企业文化”。
不过要是没有精细化的雕琢,这种企业文化就成了笑柄,比如街头常见的理发厅员工在街上集体舞蹈、大喊、鼓掌,走过路过的行人,基本上会像看猴戏一样看一眼,然后在心里骂一句“白痴耶”!
曹怀文深知“画虎不成反类犬”的道理,所以他用德国机器式的严谨来编排每一个字词、动作,让激情的更激情,庄重的更庄重,最后完成的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连那几个起初带着嬉笑心态的美国人,也大为震撼,他们站在一边窃窃私语,似乎在商议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