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风波,让林月隐第一次在学校感受到了来自同学们的恶意。以她从小到大好学生的身份,以前根本没有机会受到这种言语中伤。大家只觉得她温柔知性,善解人意,所以会把心中的苦恼对她一吐而尽,说的确切点,或者应该叫一吐为快。
前段时间,她初中时候的好朋友杨吉来找过她,她们现在不在一个班,所以只是偶尔见见面。杨吉还带来了一个新朋友吴秋霞,她漂亮大方,性格开朗,似乎对林月隐有一种天生的好感。可能是由于性格反差太大,林月隐也很容易被这种天生开朗的女孩吸引。仅仅是在操场一起跑过几次步,她们的关系就热络起来。
林月隐虽然看着腼腆,但她在交朋友方面有自己的一套心得。所以,从不缺乏好朋友。
吴秋霞平时话很多,但总是一开口就抱怨。抱怨同学针对她,抱怨爸妈不爱她,抱怨老师不喜欢她。如果有人认认真真地听她讲下去,她嘴里的抱怨之词能三天三夜不重样。但长这么大,她还没有遇到这个人。看着大大咧咧的她,只要坐下来聊天,都是全世界如何背叛她,伤害她的内容。十几岁的年纪,仿佛经历了几十年的沧桑,很是可笑。
这种沧桑来得毫无缘由,负面情绪一旦被放大,有时候就像毒瘾一样难以戒掉,只能每天在以泪洗面的回忆中难以自拔。青春期孩子的故作深沉,很容易人传人,最后导致学生大面积感染这种虚无的伤感和惆怅之症。
自从认识了林月隐,吴秋霞就好像发现了一个突破口。她不失时机地给林月隐递上一封信,信纸上用潦草的字迹诉说着自己的心声:啊,夜晚来了,我又哭了。人生是就是一片荒芜的原野,而我只是这片原野里的一棵杂草。夜晚黑的真透彻,跟我浸湿枕巾的眼泪一样透彻。为什么老天爷要让我如此难过?为什么我要如此渺小?为什么天这么黑?为什么我的眼泪这么凉······
林月隐看到这满纸的忧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虽然都会有这种青春忧伤期,以为自己读懂了人生,读懂了世界,所以看透一切,下笔即是箴言。
林月隐尴尬地将那封信揉成了一个团,生怕被别人看到,来笑话自己肤浅。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封信,看着那张也许是从数学练习册上撕下来的信纸,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到用什么句子来应对这份承载着整个世界的忧伤。想来想去,她干脆放弃了。这道题,似乎比数学考试最后的混合运算要难得多。
平静地上完上午的课后,下午第一节课刚下,林月隐又收到了一封来自吴秋霞的信。在打开之前,她大致猜测了一下信上的内容。还没打开来看,那些充满哀怨气息的词语似乎已经挣脱信纸的束缚朝她扑面而来。林月隐缓缓地展开信纸,匆匆读了一遍。没有任何意外,上面的内容,只是换了一些词语和句子来描述同一种寂寞空虚和冷。
趁着下课时间,林月隐给她写了一封回信:生活还是光明的,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向前看!
短短的几个字,林月隐读了好几遍,她觉得这个回复是最稳妥的。没有无畏的感伤,而是催人奋进的乐观。
后来几天,通过这种递纸条的对话方式,林月隐基本上了解了吴秋霞的家庭背景。她爸妈在她两岁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从小是奶奶带着她。虽然远离爸妈,但奶奶对她特别好。长这么大,她连袜子都没洗过。爸妈虽然回来的少,但经常给她寄一些漂亮衣服,有时候放假还会把她接到他们所在的城市去玩。
在大家都穿着妈妈亲手缝制的布鞋的年代,她很早就穿起了公主裙,皮鞋,小西装等等时髦洋气的服装。她说这么多年让她耿耿于怀的就是一双布鞋。她多么希望妈妈也能给她做一双布鞋。其实,林月隐也跟她强调过很多次,在她羡慕别人布鞋的时候,更多的人都在羡慕她的皮鞋。妈妈如果把时间花在了挣钱买皮鞋这件事上,自然就没有时间去亲手做一双布鞋。这么朴实无华的道理,可惜那个年纪并不能懂得。
吴秋霞跟林月隐讲了很多自己的家庭琐事,这个过程就像敌对分子慢慢渗透友军,林月隐原本坚定的意志也慢慢被瓦解。她体内的忧伤细胞被唤醒激活,像泄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在以后的回信中,林月隐也变得容易伤感,经常摆出一脸深沉的模样,只是她自己还没有觉察出来。说的通俗一点,林月隐一大早就摆出一副臭臭的脸,像是谁欠了她钱似的。
这种影响是持续性的,从情绪延伸到她的回忆。以前,让她回忆一些往事,她多是快乐的,开心的,幸福的。可是现在,她能想到的都只有那些不幸的遭遇。而这些不幸遭遇带给她负面的情绪,又让她回忆起更多的不幸。就这样,她陷入了一个看不到终点的恶性循环。
吴秋霞的信件还在持续,她觉得林月隐似乎越来越懂自己了。回复信件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内容也越来越相通了。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所以想要倾吐更多更琐碎的心事。
这种状态很影响学习效率,林月隐最近总是出错,她以为是自己对知识的理解不够透彻,总是拿着书本研究好久。
意志消沉,神情恍惚,她中毒不浅。谁能让她清醒,并给她解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