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缩到最小的时候,屈则申带楼敬来到一户人家面前。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府邸,就在路边,走不到十步就是一个池塘,那池塘是从眸水支流引出来的水,清澈见底。
屈则申上前扣了扣门环,大喊一声:“我和六弟回来了!”
眼前是一小孩,头发束起来,很精神,脸蛋红扑扑的,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的布衣,只看得出柔滑,一点也不粗糙。
屈则申颇有礼貌地低了一下头:“老三屈则申,来了。”
小孩怯生生地看着两人,直到里面传来一句:“锋儿,把叔叔他们请进来呀!”
楼敬觉得这声音甚是耳熟,又低头看了看小孩,顿时猜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便笑着对那孩子说:“你好,我叫做楼敬,是你父母的师弟哟。”
小孩没有笑,却也不出声,只是将门开大,示意两位进来。
大门一开,一位陌生的老妇迎了上来,嘴里说着“就等你们二位了,快请进快请进。”一边很熟练地伸出手,就要接过楼敬手里的东西;他连忙提起手,礼貌地点点头,“您好,在下楼敬。我来就好我来就好我来就好,您先歇着。”
老妇笑着,轻柔地拍拍楼敬的臂膀。
院内有个天井,四周种满竹子,一条石板小径延伸到一间木屋——说是木屋,其实门面无墙,敞开通透,一张圆桌盖着锦绣的布,漂亮的吊穗垂在地面上,有点祠堂摆放的味道。
桌前,坐着两三个人影。中间一位,身着白衣,披散长发,鬓须半白,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质。
屈则申惊喜道:“大哥?!你回来啦!”
他叫程起,是楼敬的大师兄,据说学了两年基本功之后才告诉师父自己想当官,不想学武,所以修行没有特别扎实,知识却相当渊博。今年四十二岁;拜入师父门下的时候才八岁。
程起时常会返回师门,与师父促膝长谈,每每回来,必定一马车的玩意,有京城来的布匹,芝城来的酒,西域来的琉璃首饰等等;师娘总是会高兴地怪他带太多东西了人到就好没必要这么大礼巴拉巴拉。
楼敬撂下物什,看着以往仅见过几次面的程起,感觉像是回到了苇崖山,甚至是过节时的苇崖山:“大哥!”
程起呵呵一笑,起身勾住屈则申和楼敬的肩膀:“变小伙子了啊!”
小孩一踏上石板,飞似的跑向程起旁边的人去。
年轻少妇抱起小孩,温婉一笑。
她叫慕容幼沛,是楼敬的四弟子,在师父门下学了九年的薇香山的医术。在师父云游的一年里,都是慕容幼沛在指导楼敬的医术。
三年前,她和五师兄蓝河一同出师,二人出师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苇崖山成亲。两位都是师父在荒城找到的孤儿,年龄上仅相差几个月,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两情相悦,约定终身。在师门的祝福下喜结连理。可喜可贺。
“四姐,蓝哥。好久不见!”
慕容幼沛轻轻搂住小孩,对二人说:“来,锋儿,叫敬哥哥。”
“锋儿?你就是”楼敬记得二人结婚不久,就搬到拓池城。不出几个月,师父就收到飞书,说慕容幼沛已经怀孕了,孩子就决定叫蓝锋
蓝河似乎有着西域人的血统,他的头发是金色的,双眼碧蓝如玉,鼻梁挺拔,看起来五官立体,加之身材修长,苇崖山上到村长夫人,下到四岁孩童,无一不为蓝河长相所倾倒,被屈则申称为“苇崖山第一美男”。如今的锋儿,眉目间颇有蓝河的英气。
蓝河在旁边,很是宠溺地看着二人:“一天天看着小孩长大,像看着炉子的瓷器慢慢烧成型一样有意思。”他望向楼敬,“你也长大了不少啊。”
“哪有人拿自己的孩子和瓷器比的?”慕容幼沛拿起餐桌上的橘瓣,塞到蓝河嘴里,“一把年纪了,话都说不好。”
蓝河吞下橘瓣,舌头灵活地缠住慕容幼沛的手指,仅仅一瞬,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慕容幼沛的青葱玉指嘬了一遍。
慕容幼沛耳尖一红,在楼敬三人齐声发出的“咦呃”中缩回去。
去年楼敬闭关,错过了春节和中秋,如今五人齐聚一堂,尽管在楼敬看来,出师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但是能看到前辈们容光焕发,甚至小孩都长这么大了,不禁有些感慨。
说书人口中的腥风血雨,好像和眼前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没什么关系。
美中不足的是师父师娘远在苇崖山,照顾着十来岁的师弟陈子农,师妹柯蝴。二师姐洛可四海游荡,数年不出现在大家面前也是常事。
如果按照那白鹿歌推断,师弟陈子农出师恐怕就有王族的人马来带走。师妹与陈子农同时入门,恐怕背景也是深得厉害;也不清楚师父究竟是何许人物,能让王族子弟寄放在他门下,一放就是好几年。说师父是个默默无名的人,楼敬是不信的。
众人纷纷落座,楼敬看着满桌的美食,不禁食指大动。早上那碗面,实在是不抗饿。
程起一眼看穿他的馋样,突然站了起来,袖子一挽,抄起一碗汤,热气腾腾,可以闻到深藏在碗底的鱼肉在伺机而动,只要一入口,便会对胃口发动侵略。他高举手中的碗,道:“大通王朝,安乾四年,岁在丁丑,金秋将近。此间奋谷穗河之涓流小家,风和日丽,花媚竹亭。记同门吾弟出师之贺事;吾弟楼敬,字梁之,七岁入我苇崖山枫霞门,废寝忘食,囊萤映雪,将紫流林学至大成,少年才俊,意气风发;今天是自己家人的宴会,不沾酒,以汤代之。愿我楼贤弟于学海一帆风顺,于官场轻步青云,于人生平安顺遂!”
屈则申诧异笑道:“怎么往后便越说越敷衍啊大哥。”
“诶差不多一个意思!别较真!”程起拂了拂手,“来来来,祝六弟前程似锦。”
众人起立:“祝六弟出师前程似锦。”
楼敬不禁想笑,手中的瓷碗和几位前辈碰了一圈后故作豪迈:“那在下先干为敬!”
“先干者,敬也。”蓝河不明就里地说了一句,一旁的慕容幼沛笑了起来。从以前开始,蓝河便经常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只有慕容幼沛能够第一时间理解并作出反应。属于两个人之间的默契,或者说是心有灵犀。
楼敬喝完了汤,感觉有点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