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槿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额头上的汗已经濡湿了她鬓间的碎发,浑身衣衫皆尽湿透,脸色虽有些好转,但还是惨白一片,很是受了不少的苦。
白槿听见二人的脚步声,似有想醒来的意思,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努力后却还是没能睁开眼。
长逸趁云杉帮白槿擦汗的功夫给她把了把脉,果真她体内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真气亏损的太厉害,不过在山里养几日也就没问题了,并没发现她体内那股异样的真气。
他见白槿身上衣服湿透,想伸手去解开她的衣衫帮着换件新的,云杉见状连忙狠狠地拍他的手,低着声音,但声音中的鄙视溢于言表,道:“你!你变态啊!这是我师父,女的,女的!”
长逸这才回过神来,脸瞬间涨的通红,一时竟忘了男女有别。
云杉瞪了眼长逸,用热方巾擦干净了白槿的脸,只听她微弱的鼻息声,知道白槿已经睡着了,于是小声提醒了下长逸,用手指了指外面,示意二人出去,不要打扰白槿休息。
长逸意会,临走前帮白槿盖紧了被子,再三掖了掖她的被角,生怕药司阁弟子一开一关门传进来一点儿凉风让她受了风寒,她现在可是比普通人还要虚弱百倍,必须要好好照顾才行。
二人蹑手蹑脚地出了门,靠在石柱上终于松了口气。
云杉道:“还好我师父没事,我就说她福大命大,定能逃过这一劫。”
长逸轻叹了一声,“伤已愈,但怕是心里的痛无法痊愈……”
长逸这小子说的话,真是愈发让云杉听不懂了,云杉挑眉问他,“大哥,说点儿我能听懂的话,不知道我最讨厌弯弯绕绕吗?”
“好,”长逸点点头应道,“方才白兔精说的话你再仔细想想,你师父虽是被毒蝎所伤,但最多就是身体上受伤,可那二人是为了毒蝎草才偷袭的你师父,你师父会不难过、不伤心吗?”
云杉细想也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抱怨道:“那两个家伙也太欺负我师父了,我师父好心要分给他们毒蝎草,反倒被他们打伤,真没良心!”
随后又瞄了眼紧闭的房门,同样抱怨道:“我师父也是,采到毒蝎草就算了,还要和别人平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长逸听着心里一阵不舒服,帮白槿开解道:“以你师父的性子来看,定是那二人与你师父交好,或是曾帮助过你师父……”
云杉也最怕听长逸的唠叨,连忙截话调侃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除了你,这山上找不出第二个最了解我师父的人啦。”
长逸苦笑了下,“你不是你师父的徒弟吗?难道你比我了解她?你方才不也是叮嘱让冰室准备些白护法爱喝的莲花羹吗?”
毕竟白槿是云杉的师父,白槿的一些行为习惯云杉还是知道的,但远远不及长逸知道的多。记得以前白槿丢了一枚心爱的青玉束发簪,翻遍了整座玄庭山都不找不到,还是长逸提醒她,让她去藏书阁最里层的基础招式秘卷处找找,白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找,竟真在里层的窗口处找到了。
白槿每次看书都会找一处较为隐秘的角落,并习惯性地把头靠在窗边,又因为头顶的发髻顶着她不舒服,索性就扯了发簪放置一旁,长发飘落,这才能如愿以偿地仰头靠在窗边。恰巧那几日她为了研究剑法天天待在藏经阁里,这一习惯被长逸发现,并牢记于心。
还有一次,他和长逸一起去冰室吃些午茶,那日冰室做了些桂花糕,甜而不腻,香酥爽口,真是极品!云杉本想着带几块回去给白槿吃,长逸却拦住他,让冰室做些不太甜且不含桂花花瓣的桂花糕来,只因白槿不喜甜食,且喜欢纯色的食物,就连八宝粥都极少喝。
云杉幽幽地看着长逸,细想想这些年除了‘忙’、‘上仙’、‘修炼’等,从长逸口中听到最多的词莫过于‘白护法’、‘你师父’,若不是云杉心里清楚白槿对长逸没任何兴趣,只是长逸单相思,还以为这两人是故意在他面前秀恩爱呢!
云杉‘切’了一声,“我不和你争这个,眼下我就关心我师父什么时候能醒来。”
好像忽略了什么……
云杉轻咳了一声,“当然还有苏城北那小子,我师父为他受了重伤,等这小子醒过来,非让他给我师父磕上一百个响头不可!”
长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轻笑了一下。
庭院中,二人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长逸垂下头,心想着一会儿去叶盛上仙的寝殿中拿来一颗大补真气的丹药给白槿服下,正想着那丹药可能放置的位置,便在这时,他听到了云杉的声音:“长逸。”
长逸心头一跳,愣了下,抬头见云杉正满是深意地看着自己,于是疑惑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云杉看着他,道:“我问一句话,你别不开心。”
长逸疑惑片刻,点点头,“问吧,你我之间还需介意什么?”
“那就好。”云杉抱着胳膊拢了拢,淡淡道:“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喜欢我师父什么?”
长逸看着云杉,目光飘落到一旁,不经意地咬了咬唇。
一阵微风吹过,银杏树上的沙沙声打破了平静,庭院内一丝银杏幽香沁人心脾,让二人觉得此刻已被静止。
这个问题难倒了长逸。
他只记得他出入山时,也因周身名门名门族派弟子的身份而备受打击,在上五经课时见到了叶盛拉来被迫给他磨墨的白槿,她当时一脸幽怨地磨着墨,一边又冲叶盛直瞪眼,待到叶盛讲课转过身与她对视时,她又立刻收了目光,装作一副没事样子继续手里动作。他那时觉得好奇,这山里怎会有个女弟子,于是四处打听,终于才知道了她的大名,以及她是白昇座下弟子的事。
再后来,就是他刻苦舞剑,练习剑术招法,却无意间被白槿看到,被她笑话动作不协调,出招速度太过笨拙,他倒也不恼,只是有些怯怯地将自己的长剑递过去,让她指导一二,于是白槿拿了他的长剑习了一套剑法招式,一剑快似一剑,一式快过一式,气势凌人,姿式美妙。他看的入迷,于是牢牢记下,日夜凭着记忆练习,最后凭着这套招式让他在仙剑大会中脱颖而出,顺利夺得头筹。
他记得拜师大会时白槿看着他不经意间的嫣然一笑,那副模样,足以让他心动不已。
半晌后,长逸叹了口气,看着云杉那副求解的目光后才淡然开口,道:“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呢,喜欢就喜欢了,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她在我眼里既特殊,又平凡。”
云杉有些诧异道:“呦,我还以为你会矢口否认我的话,没想到还主动承认了,不像是你的风格。”
长逸缓缓道:“这件事,山中人皆知,当初是怕山规责罚,也避免她会被口舌缠身,再加上我自己也胆小懦弱,所以听不得你们说我和她的事,如今想明白了,既然都知道,那也不必遮遮掩掩了,说出来反倒会让自己痛快一些。”
说着,长逸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欣慰地笑了一声。
云杉还是费解,继续问道:“你既然喜欢我师父,难道不想得到一个结果吗?难道是怕惹恼上仙,被逐出山门?还是怕我师父拒绝你,以后二人见面相处尴尬……”
只见长逸摇了摇头,面带笑容解释道:“我喜欢她就好了,不必勉强有个结果,若是因为我对她的感情给她带来困扰,那才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虽喜欢她,但又不是一定要和她执手相伴一生。”
“你这想法倒是奇特,喜欢我师父,却又不想和她在一起,怪人,怪人……”
长逸何尝不想和白槿在一起,什么玄庭山的大师兄,叶盛座下大弟子的称号他通通不想要,只要能和白槿在一起,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值得一提。但他心里清楚的很,爱不是占有,他更希望白槿能够每天开心,不被阴云困扰。
更何况,她的心里一直都有着那位他不曾谋面的白昇上仙,他听过白昇的名号,很尊敬,也很崇拜他。而白槿从小就和白昇共度每日,她又不是出了家的尼姑,喜欢白昇也不奇怪。
他喜欢的人心里一直都住着一个人,他是不愿去打扰的,若是执意把他心中所想倾诉于她,只会徒增二人的尴尬,他身为一个男人脸皮厚些不在意也就罢了,可他也要考虑白槿的感受,与其渴望一段不可能的男女之情,倒不如默默把这份情感埋藏于心,能够留在山里守护她,他也知足。
见云杉还是一副费解的表情,长逸就知道以他的智商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毕竟云杉是出了名的死脑筋,和他解释清楚,怕是要说上个三天三夜不止,于是他索性道:“总之,我和你师父之间,永远都只能是山中弟子的普通情感,绝不会有你所想的男女之情,你若是还要八卦,恐怕就要失望咯。”
话落,长逸便扬长而去,云杉喊着问他干什么去,长逸大声答道:“去找补元气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