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午后,烈阳总是无比的暴燥。阳光透过住院部房间的窗户,正好将钟闻笼罩。十几日的煎熬,使得钟闻面无血色,一张脸干巴巴的。总是被阳光映射着,却也无法抵消那难看的脸色。
“爸。”钟笙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艰难的喊出这么一个声音。
“小笙,”那铁塔般的男人,眼见钟笙醒来,脸上的苦涩一瞬间风卷残云般轻掠而去:“小笙,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我非常清楚你这十几天经历了什么。”
钟笙觉得不可思议,又有点没头没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把心头的几万个疑惑,都暂时压下。
“小笙,虽然你九死一生渡过了死劫,仍然不能掉以轻心,”钟闻就坐在床边,握着钟笙的手:“真正的绝世大恐怖今晚才开始,不要问,不要说,爸会一直陪着你。”
“可是,”钟笙沙哑的声线,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刀子在切割着喉咙,痛的要流出泪来。
“没有可是,小笙,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应该从你的梦里了解到了一知半解,我要告诉你的是,今晚的凌晨,所有的噩梦,都会真实的发生在你的身边。”
钟笙长大了嘴,满脸错愕,他不明白,父亲是如何知道他做了噩梦,又如何知道他在梦里了解到了什么的?那噩梦会真实的发生在身边?钟笙光想着就汗毛倒立。半个头,流着脑浆的丑女人,没有眼睛的老头,捂着自己的肠子的纹身小伙······钟笙觉得自己要吐了,他清晰的感觉到胃在抽搐,可胃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胃液上涌,要呛进他的鼻子。
他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盯着钟闻,他觉得突然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了。印象中,钟闻是个爽朗的汉子,是工程公司的工程监理,每天都是到处跑来跑去,公司的同事、上司,家里的四邻街坊、好友亲朋,都相处的很好,是个顶好顶好的人。可父亲今天说的这些没来由的话,让钟笙觉得自己好似,不那么了解这个顶好的父亲了。
钟笙十分想开口问上一句:“爸,你到底是什么人?”干涩的喉咙,却不允许他问出口。
钟闻的大手,轻抚了钟笙的额头,钟笙翻江倒海的胃液,快速平息了下来,那手上比太阳更温暖的触感,使得他迷迷糊糊就的睡了过去。而这一次,没有恐怖,没有噩梦。
“小笙,醒来。”
睡梦中的钟笙被钟闻叫醒,睁开眼看着站在身边的铁塔,他无比的安心。然而钟闻却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小笙,你听好,”钟闻虽然面色紧张,但并没有前进一步,只是站在钟笙床铺旁边,眼睛盯着前方,好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恐怖就将开始,我不能替你做任何事,我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一切都靠你自己了。”
不只是短暂的小睡起了作用,还是钟闻的大手给钟笙注入了什么奇怪的异能,钟笙能感觉到喉咙、腑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滋润了一般,比睡前精神了不止一点点。
“爸,至少你得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本门规矩,未入门不得知。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做好心理准备,否则你这些天的罪都白受了,明白了吗?”钟闻苦笑道:“你记着,我是你爹,我不会害你,受了这份罪,以后你能看见无法想象的世界,等你入了这道门,我把一切都讲给你听,到时候,入不入这门,全在你自己。”
钟笙还是无法感受到左边身体的存在,后背又疼的厉害,好像那道可怖伤疤又重新裂开了似的。离凌晨只差两分钟了,钟笙的头开始胀痛,眼睛也开始浑浊,如果有面镜子,钟笙一定会被自己的眼睛吓死。他黑色的瞳孔消失不见了,眼球好似变成了黑暗宇宙中的白亮行星,混合着灰色的丝带状条纹,旋转着。
病房的墙开始裂皮,钢铁房门极速生锈溃烂,一切都被像是被无尽的时间侵蚀着,就连身边的父亲,铁塔般的身躯,也一丝丝的如沙土,随风而散。钟笙被眼前的一切惊的肝胆俱裂,右手撑起身体,拼了命伸起麻木的左手,想要抓住父亲正随风而散的身躯。
“爸!!!”钟笙恐惧的哀嚎:“爸!!!”
旋转着,白亮而浑浊的眼,被一层血色的薄雾笼罩。左手穿透了钟闻的身体,犹如狂风席卷着沙砾,只一瞬间,钟闻彻底消散在钟笙眼前。
“啊!”一口鲜血,占满了前襟,周边一切事物的腐化,戛然而止,钟笙呆坐在锈迹斑斑的病床上,身上还半盖着,烂成碎片的被子。
“头好痛。”除了这三个字,钟笙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随父亲的身躯一起散去了似的。
“吱~”已是千疮百孔的房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白纱的美丽女人走了进来。
这女人好美,大大的眼睛,波浪纹的长发,小小的嘴唇,高耸的鼻梁,芊芊玉手交叉在胸前,缓缓的,从钟笙身边走过,好像并没有发现钟笙这个大活人的存在。
白纱美女错身而过的一瞬间,钟笙浑身青筋暴起,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怕是已经惊的跳了起来。
这女人,居然只有正面的半片身子!
这女人,背后居然是被切碎了般的血肉和枯骨。
这一瞬间,钟笙被吓哭了。所谓哭,也只是他自以为的哭,他的眼睛,没有眼泪。
白纱美女缓步走到窗前,伸手拨开烂成破布片的窗帘,呆呆的望着窗外,可怕的血肉和枯骨正对着又恐惧又害怕又忍不住转头去看的钟笙。
隐约间,钟笙听到了她轻轻的叹息。
时间对于钟笙来说,凝固在这个瞬间。他像是一个被按在粘蝇板上的苍蝇,被粘在这一瞬间,用恐惧和痛苦,反复的折磨着,看不到结束,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