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韵从宿梦中醒来,隔壁不远处传来宋妈妈轻微剁菜的声音,很有韵律,这些年虽深居简出却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起身下了床换上衣服来到窗边,望着街道上零星的人发了一会呆,一个人的日子平静的像是一汪死水,心也跟着平静的坠向不知何方。
推开房门,宋妈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谷主你醒了?”
“嗯”季韵点点头。
“公子已经回房休息了,说是不吃饭了,三位姑娘还在浴室里,我去唤醒她们”宋妈妈放下菜刀,一双手在围裙上胡乱的擦了擦。
“好的,叫她们起来收拾一下,一会该吃饭了”
宋妈妈朝着浴室走去,而季韵则进了厨房洗漱。
饭桌上清一色的素菜加米粥,看着都清淡,季韵正襟危坐,正等着人齐开饭,不一会葛嬷嬷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袍衣,随手解下搭在一旁的木架上,将拐杖也靠在上面,紧挨着季韵坐下。
“我还以为嬷嬷不回来了呢,也不知道宋妈妈做的够不够吃?”季韵拿过一双碗筷放在葛嬷嬷跟前。
“多谢姑娘,老身胃口很小随便吃两口就够了,正巧有事要跟姑娘说,顺路就进来了”
“什么事?”
“又有人进谷了”葛嬷嬷面无表情的说道。
季韵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事情热闹了,可知道是什么人?”
“瞧着衣着打扮应该是魔宗的,另外为首领头的是位极美的女子,一身白衣,飘香引蝶的”
“白珠儿,看样子是冲着小丫头来的,别告诉无知,闯进来的人过段时间丢出去”
“好的”
宋妈妈端上最后一锅清汤鱼,也跟着坐在季韵身旁,恰好与葛嬷嬷一左一右。
门外远远的便听到少女嬉闹的声音,越来越近,快点门口的时候,无知忽然从门后跳出来,双手一指,高兴的说道“快看谁来了?”
李媛媛小心翼翼的扶着唐诗诗慢慢的走进房间,唐诗诗不习惯的挪动着飘忽忽的双腿,一张小脸累的红扑扑的,就算是疼也能从脸上感受到高兴。
“小~小姐你能走了?”葛嬷嬷站起身望着唐诗诗的双腿,激动的哆嗦着嘴唇。
“有~有知觉了,还~还有点疼”唐诗诗咬紧牙关,双脚蜻蜓点水似的落在地面,慢慢向桌子靠近。
“还有这小脸蛋是不是很秀气?”无知手舞足蹈,仿佛一个货店的伙计正兴极冲冲的跟人介绍店里的良品。
“毒~毒也解了?”自始至终都是葛嬷嬷一人从那里激动、吃惊,宋妈妈无比谦卑的目光在一众女孩子们的脸上往返,季韵则显得更为平静,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清淡的性子使然,很难了解此刻她在想什么,总归应该是高兴吧。
“娘亲、葛嬷嬷、宋妈妈”唐诗诗礼貌的向三人打招呼。
“快坐吧,你才刚好不宜过分走动,你们两个也别站着”季韵连忙招呼三人坐下。
唐诗诗坐中间,无知两人分坐两边。
葛嬷嬷亲切的盯着唐诗诗的脸蛋,是真真的恢复了原样,皮肤细嫩光滑白里透红,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眉宇间透着一股莫名的忧愁,只是这脸上排布的疮疤一时间难以消除,不免令人惋惜。
唐诗诗被看的不好意思,低着头挑了一筷子米饭在嘴里,细细咀嚼着,慢慢舌头有了一丝甜味,吃着吃着,众人察觉了不对劲,唐诗诗脸埋的很低,打眼一看还以为要藏进了碗里,底下穿出断断续续呜咽的哭泣声。
众人具是一惊,纷纷放下碗筷。
李媛媛离得最近,左手连忙扶住唐诗诗的手臂,右手放在背心轻轻抚摸,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唐诗诗抬起头,泪眼中带着笑,说道“我没事,这么多年来再一次尝出味道,一时间没忍住”
众人面面相觑,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同情在席间流转,气氛变得压抑沉闷,还是季韵打破的平静,亲切的说道“即是如此,你就多吃点,吃过之后让无知跟媛媛带你出去走走”
“好的,娘亲”
俗话说食不言,寝不语,女子从小受教养,碗筷不可以大力碰触发出奇怪的响声,这样是对别人的不尊重,所有人都在安静的吃饭,细嚼慢咽,只有无知碗筷碰的震天响,腮帮满满的,偏偏张着小嘴呜呜说个不停。
“你们知道吗?昨晚可把老木累坏了”
“那脸白一阵红一阵的”
“宋妈妈给老木留饭了吗?”
“老木一个大男人饭量还不如我”
“……”
所有人都乐呵呵的瞧着无知吃的欢快,说的欢快。
木崖羽一直到黄昏时分才醒过来,饥肠辘辘,随着众人吃了晚饭,之后独自去了浴室,沐浴净身,为明天的祭祀做必要的准备,祭祀一结束自己跟无知便会离开冰火谷,前往天门山寻找仇倩的下落,临行前总归有些事情还要做,既然救了唐诗诗索性好人做到底。
沐浴结束,趁着刚睡醒很有精神,木崖羽向葛嬷嬷讨要了几味药材,躲进厨房,用砂锅慢慢熬制,三个女孩形影不离的待在唐诗诗房间里嬉笑打闹,远远的便能听到欢快的声音,宋妈妈已经回家,葛嬷嬷也已经重新回到藏兵洞看看是否有什么遗漏。
木崖羽拿着一个蒲扇一边给药罐扇风,一边想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季韵出现在门口,脸上洋溢着平和的笑容,这女子犹如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桃花,倏忽忽的落在了冰火谷,冷眼旁观着世间发生的一切荣辱兴衰,虚幻不真实,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随风飘走。
木崖羽刚回过神,便被冷不丁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吓了一跳,笑容虽好,在这昏黄的灯光下,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季~季姨你怎么来了?”
“祭祀结束你们有什么打算?”季韵没有正面回答木崖羽的问题。
木崖羽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打算去一趟天门山,有人告诉我仇倩可能还活着”
“看样子真要乱了,你们两条小鱼儿终究要搅浑一潭池水,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无知跟你绑在一起,看得出她很依赖你,也为你改变了不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季姨请说”木崖羽停止蒲扇。
“别让她受伤”
“放心吧季姨,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不让人伤害她”
季韵点点头“也请你别伤害她”
木崖羽愣了愣,心里莫名蒙上一层阴影,不知为何竟想起那夜浴室中如梦似梦的一吻“我知道了”
季韵转身离去。
木崖羽将药膏熬好送到唐诗诗房中,跟李媛媛交代了一些具体的用法,这药膏是专门为了消除身上的疮疤而熬制的,听闻能够除疤三位少女高兴的又蹦又跳,脸蛋关系女子一生荣辱,如果顶着一张满是疮疤的脸,一定会给唐诗诗今后的人生蒙下阴影,唐诗诗对着木崖羽千恩万谢。
眼见没什么事,木崖羽告别三人,转身回房间休息,刚推开房门,无知瘦小的身体顺着门缝滑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
“诗诗的床太小挤不开三个人”
经历一天的细心照顾三人已然成为好朋友,唐诗诗原本还对无知心怀怨愤,把自己带来却丢在角落里不闻不问,甚至看到她跟木崖羽亲密,心里也莫名的不舒服,如今只过了一天,虽然看到两人在一起还会羡慕,却没有了那份怨愤,如果没有他们二人,此刻自己怕已是魂归天外了吧,又或者依旧困在构想中的黑暗枯井里。
木崖羽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想着季韵先前跟自己说的话,越想心里越烦乱,索性回忆起山上的时光来转移注意力,如今下山已经月余,却仿佛过了许久,甚至连百灵的容颜都变得有些模糊,还有雪儿、姨母,虽然一颦一笑都清楚的很,可唯独那脸总是模糊,越努力去想,越是看不清,就好像过去的人和过头的事,都要从记忆里剔除一样。
正想的辛苦时,床忽然摇晃了一下,将他从骇人的魔怔中挣脱出,一阵后怕,睁开眼,黑暗中一个小身影迈过自己径直的来到里间,掀开被子,熟练的躺在身旁,带进一股侵人的凉气,小小的脑袋紧挨着自己的脖颈。
“你怎么又上来了?”
怀里的小人吓得一哆嗦,紧接着装成一副熟睡的模样,吧唧吧唧嘴还顺势说了几句梦话。
“才刚躺下就睡着了?你这是梦游吗?赶紧回你自己的床上”木崖羽说着用力推推无知。
“我不要”无知知道装不下去了,索性玩赖,双手紧紧搂住木崖羽的胳膊“我正长身体呢,那床太小影响我长个,还有我怕冷”
“狡辩,长什么个?长了好几十年了还是个小不点,难不成一夜还能长成个黄花大姑娘?”
“那可说不定,万一真长成黄花大姑娘,岂不是便宜你了,总之今天要么都别睡,要么我就睡这里”
木崖羽一脸无奈,知道是赶不走这家伙了“真是个无赖,睡吧”
“嘻嘻”无知搂着木崖羽更紧了,随口说道“我一个人睡太冷了”
木崖羽又想起季韵跟自己说过的话,她那么依赖你,别伤害她,是啊,你这么依赖我,我该拿你如何是好?木崖羽将脸贴在无知的头顶,嗅着发丝里传来的淡淡香气,先前惊恐的内心寻到一丝平静,难道冥冥中真有什么东西将我们拴在一起?那我们又是什么关系呢?总不至于是夫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