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龙百灵吃过晚饭来到院子里,悬在天边的月亮又大又圆好似一面铜镜,将院子照的清晰明亮,白日里叽叽喳喳的鸟儿隐没了身形,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周遭寂寂,只剩下一旁池塘哗哗的水声,以及头顶呜呜的风声,这里的风景比花庐好,想起在花庐看到的月亮总感觉小很多暗很多,处在天应峰后山到处都是荆棘丛石挡了许多视线。
龙百灵来到香雪树下坐在摇椅上,脑袋一时间空落落的,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目光呆呆的望着前方黑黝黝的山涧,脑海中往日与木崖羽欢闹嘻嘻的场景一遍遍流淌过,牵手、拥吻,唇上绵软的触觉似乎也淡漠的快要忘记了,心里既着急又绝望,离去不过月余,记忆竟消散的这么快?如果时间再长一点,他是不是会忘了自己?想到此恐惧慢慢的从心里蔓延开来,终于一个激灵将她拉回了现实。
重重的喘着粗气,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甩甩头将脑袋里虚妄的臆想抛开,再这样下去自己终有一日怕是会走火入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调理好身体,提升修为,以期尽快摆脱龙行云的控制,想到此龙百灵从怀里掏出白日里老人给的那枚药丸,瞅了瞅,虽然怀疑老人身份,但是他毕竟是木崖羽的老师,还是伸手送进嘴里。
药丸入腹,片刻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腹内绽开,好似一道暖流融入奇经八脉,龙百灵闭上双眼,盘膝而坐,身体缓缓升空来到香雪树冠,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紫光。
天应峰顶,龙行云长身而立,冷峻的面容瞧不出半丝表情,此刻正望着树冠上的龙百灵,身侧立着那位与龙百灵数次交手的剑客凉天月,想来是极为信任此人。
“你是说她今日去了藏书阁?可知道是去做什么?”龙行云缓慢开口问道。
“送饭”
“送饭?给谁送饭?”龙行云面露惊疑,藏书阁的五楼一直是个隐秘,难不成她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
“是瘟老”
龙行云更加疑窦,冷漠的脸上眉头皱的更深“瘟老?她什么时候认识的瘟老我怎么不知道?可有探听到什么?”
凉天月摇摇头说道“瘟老的地方,属下不敢随意进入,这事还需您亲自过问,想必瘟老不会拒绝回答”
龙行云一时间有些犯难,这瘟老身份特殊,行事乖张,他如果肯说还好,不肯说就算自己问那也是白问,女儿去给他送饭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跟那个姓木小子有关,现在还有更棘手的事情,那小子十几年来时常光顾藏书阁,原本以为他只是借着看书来打发时间,没想到这期间竟受到了瘟老的指点,虽未正式拜师却也算半个徒弟,前段时间派人下山杀他,想来总觉得不妥,是否该跟瘟老打声招呼?可自己堂堂一宗之主,杀个人还要与人请示,这未免太没有威严了。
正踌躇着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道黑影窜上了峰顶,正是回宗门报信的乞丐。
“怎么样得手了吗?”龙行云沉下心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自己作为玄青宗的宗主杀伐自有决断,又何须去请示别人,瘟老虽然修为身份不俗,可这里毕竟是玄青宗,而他不过是个外人。
乞丐思索了片刻,说道“情况有些复杂”,随即将遇到背琴女子跟白露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是说有人找他救柳惊鸿?”
“是,那小子似乎有两下子,身边还跟了个小女孩,那小女孩精通道门符术,想来与昔日那位魔宗的太上长老不知仙有些渊源,二人如今已经逃往冰火谷”
龙行云沉吟片刻说道“老屠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有,老屠去了冰火谷,此事涉及水阁、逍遥侯、不知仙,我们二人一时间拿不定不主意,再者那小子医术似乎有些门道,此事可大可小”乞丐顿了顿,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会不会跟那本经书有关?”
龙行云心头一震,这小子的出走与那个人的死一前一后,未免太巧和了,难道真的跟那本经书有关?可惜地牢已经被掩埋,恐怕很难再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不知仙、逍遥侯,他这是要做什么?他又知道些什么?不管他知道多少,总之此人是不能留了。
“无论是否有关,此子必须除掉,让韩常与宁梅跟你一起下山”说完龙行云扭头看向身侧的男子,吩咐道“天月你亲自跑一趟穷奇山,将这些事告诉魔君,相信他有所决断”
又是一道人影落在了峰顶,正是白日里藏书阁里的老叟,此刻精神奕奕,满面堆笑先是瞅了瞅龙行云,紧接着目光落向乞丐,冷嘲道“你不是下山去了吗?怎么人没杀掉?”
龙行云心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个老家伙的眼睛,此人与上一任宗主古月扬属于同辈,甚至两人曾经还有过交集,修为通天不说,一身毒功无人能及,先是找上魔君应礼,帮他灭掉千骨洞、罗刹宫,如今又找上自己,这些年一直藏身藏书阁五楼,研制各种乱七八糟的毒药,罗刹宫的惨状就是他一手炮制的。
龙行云冲着其余两人摆摆手,说道“你们下去即刻安排自己的事”
凉天月、乞丐二人躬身退出山顶。
“你这闺女不仅长的好看,心地也不错,可惜碰上你这么个爹”老人同样望向炎冰峰草庐的位置。
“药可是你给的?”龙行云声音低沉,隐而不发,似乎有种警告的味道。
“她来给我送饭,我赠她一粒药丸,这很公平”老人言语平常,丝毫没有因为龙行云的警告而慌乱,人之所以自由,是因为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约束自己,当然生死除外。
“就像那小子?你知不知他给我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老人嘿嘿一笑说道“所以我没有阻止你们去杀他”
“柳惊鸿的人已经找上他”
“现在该慌的是应礼而不是你,啧啧,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年有个年轻人只身入穷奇山,愣是把他给救走了,那剑道造诣当真是世间罕有”
龙行云压下心头的怒火,这老头心思不定,实在难以捉摸,甚至不能确信他到底是哪一边的,培植姓木的小子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他接近应礼,接近自己到底有什么企图?难道只是为了方便炼药?这些年眼光一直放在段华清等人身上,没想到竟让一个凡人钻了空子,自己也是大意,没想到他竟然会看上那小子,身无半点修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难道真如他所说,只是单纯的作为赠饭的感谢?
老头眯着眼,气势外放,体内涌出漆黑色的烟雾,身旁的草木瞬间化为齑粉,冷冷的说道“不要拿这种眼神看我,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你的那个儿子已经大功告成,想用随时可以用”,说完老人化作一团黑烟跳进悬崖,向着藏书阁的位置飞去,最后撂下一句话“你的事我不感兴趣”。
龙行云咬牙切齿的攥紧拳头,他是这玄青宗一宗之主,可谁都知道他这个宗主徒有其表,流星宫不会听他的,炎冰宫也不会听他的,剑宫更不会听他的,费尽心思当上宗主,原本以为可以睥睨一切,到头来还是如此不堪。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峡谷中孤零零落着一座凉亭,左边是倾斜直上绿意葱茏的茂林,山坡有些陡,右侧紧挨着一条宽广适中的河流,河水清澈,阳光下熠熠生辉,再往右是一面低矮的斜坡,长着一片五颜六色的花草,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打理,沟是沟,垄是垄,修剪的整整齐齐。
亭中坐着一对貌美的女子,其中一位雍容优雅,举手投足尽是风韵,虽是妇人装扮但瞧着样貌不过二八年华,端坐桌前挺身直立,眉宇间透着一股女子少有的威严,身旁竖着一只背篓,里面装着几尾活鱼以及刚采摘的药草,身后站着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婆婆,手持一根枯木杖。
对面的女子正是白露,追寻着木崖羽等人的足迹来到冰火谷,此时正一脸焦急的坐在石凳上,清丽的脸蛋多了一丝疲倦。
“你师父还好吗?”女子望着山坡上的花草,随口问道。
此人正是冰火谷谷主也就是唐诗诗的母亲季韵,这里地处冰火谷的外围。
“挺好的”白露低着头,面露迟疑一时间好似难以开口。
“与你师父也有段日子没见了,她还是正日忙于修行?”
“是,一日不曾懈怠”
“修行千年,如今终于幻化成人,不趁机体验一下做人的乐趣,却还要苦修,难道还想要化龙飞升不成”女子摇摇头,声音里有种好似嘲讽的味道。
虽然有点埋汰师父的意思,白露却不敢恼怒,此人与水湘子渊源颇深,相识年代久远甚至可以追溯到水湘子刚修出人身,那时候季韵还是个小女孩,岁月悠悠如今已经过去了几百年。
眼见白露沉默不语,季韵也不着急,目光始终游离在凉亭外“你此次独自前来冰火谷,可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