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冰峰一如往日那般银装素裹,山腰处的积云缓慢流淌,风呼呼的吹刮个不停,一对白雕吻颈嬉戏,发出欢快的鸣叫,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正好,一切好似没有任何变化,天还是那片天,景还是那个景,可人却不见了。
小院流水叮咚,巴掌大小的池塘开着一朵白里透红的莲花,莲叶翠绿,岸边趴着一只青蛙,腮帮一张一合,石桌、石凳还是老样子,只是那张木质的摇椅挪了位置。
右侧菜园,边缘处立着一个水桶,一女子腰间系着围裙,满头青丝用一条布巾扎起来,模样好似结婚不久的妇人,右手拿着瓢,弯腰将水洒进沟垄,动作又轻又柔,青菜绿油油的随风摇晃,潮湿的泥土气与青草味弥漫在周围。
浇完一圈之后,女子将瓢丢进水桶里,迈步来到那棵香雪树下,那张木质的摇椅正安稳的躺在那里,上面还放着一本泛黄的医书,女子解下围裙搭在椅柄上,拿起医书,转身躺了上去,摇椅吱吱悠悠的摇晃起来,女子闭着眼,双手将医书紧紧的搂在怀里,树荫零碎的落在脸上,日子轻松惬意。
不多时一道白光从峰顶落下,木崖雪径直来到女子身边,一身白衣,脸蛋娇嫩,气质较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看到女子的模样忍不住皱紧眉头,没好气的说道“看看你现在的模样,活像围着灶台打转的乡间妇人”
女子正是龙百灵,木崖羽走后,她与父亲一战,花庐被毁无处栖身,便被木紫衣接来住进了这里,后来大病了一场,直到最近身体才恢复了许多,刚开始木崖雪是极为不愿意的,时常深夜偷偷跑来炕上,把她挤到角落里,她也不反抗,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天棚发呆,心一点点的下沉,直至与黑暗的夜融为一体。
后来木崖雪可能觉得无趣也可能觉得她可怜,就不再折腾了,有时候睡熟了还会搂着她,这是许多年来除了木崖羽唯一搂过自己的人,伤痕累累的内心有了一丝慰藉,偶尔趁着木崖雪睡着,也会将脸埋进她的臂弯里,仿佛那里有熟悉的味道,或许不止那里,整个房间里都是熟悉的味道。
就这样两个人逐渐熟络,木崖羽就像一条线将两颗孤独的心穿在一起,期间两人还交换了木崖羽留下的信,自然也读到了信上的内容,为此木崖雪还颇为不满,嘟着嘴满心埋怨,哥哥居然让她照顾自己,明明这段时间都是自己在照顾她,再到后来,蓝朵儿也时常来过夜,三个女人的关系越来越好,龙百灵身体还未痊愈,木崖雪什么都不会,所以日常的饮食都是蓝朵儿负责。
龙百灵没日没夜的想着木崖羽,甚至有时候在想如果那天死在龙行云手里该有多好,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如今他走了,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再也没有人深夜里搂着自己,当看到木崖羽留下的书信,望着蜷缩在一侧的木崖雪开始不知所措,虽然起初木崖雪很闹腾,却也是那段时间将她从黑暗中拉了出来,如今她很感激这对兄妹,木崖羽留下的书信未尝不是想要将自彻底拖出泥沼,他走了,自己身边却多了两个知心的朋友。
龙百灵睁开眼,微微一笑说道“你怎么下来了?”
木崖雪走到摇椅前,挥挥手说道“往旁边一点”,龙百灵让出了一点空间,木崖雪一屁股坐下去,侧身瞧着龙百灵还有些苍白的脸说道“山顶太无聊了,功课做完了,我就偷偷跑下来了”,说着伸手摸了摸龙百灵的额头“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怎么感觉脸色不太好?”
女人就是这样,一点小事能够吵得不可开交,同样也能好的情似姐妹。
“没事,可能是刚才浇菜园有些疲累”
木崖雪煞有架势的点点头,说道“娘说你是打斗的时候用力过猛,导致灵力枯竭,需要好好休养”
“我知道,屋里待的太闷,我出来透透气”
“你不会是想我哥了吧”
龙百灵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木崖雪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怨声怨气的说道“那家伙有什么可想的,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说着说着声音便沉了下去。
龙百灵眼见小丫头神情哀切,心里有些内疚,他的妹妹也就是自己的妹妹,之前也时常见,为什么那时候没觉得她如此可爱呢?现在想想两个人还真是很像,都由同一个男子牵着手长大,如今男子不在了,她们却相互扶持安慰。
“娘说等我修为再长进一点,便找机会送我们下山,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
“这几天我尝试了一下,已经可以吸收小量的天地灵气”
“你可不要逞强,我们也不急于一时”
龙百灵看着木崖雪担忧的神情,心里一暖,木崖羽的离去,的确让这丫头成长了不少,当然也包括自己,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一件事,玄青宗看似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各宫都在加紧培植人手,段浪进了流星宫禁地,蓝朵儿跟着养母蓝柔羽日夜的修炼,自己也要抓紧时间才好,有了足够的力量才能够抗衡龙行云,完成木崖羽的嘱托,保护好他的妹妹。
“朵儿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道,那家伙最近也是拼了命的修炼,好几天都没来我们这里了,哎,自从我哥走了,怎么感觉什么都变了”
龙百灵抚摸着木崖雪柔顺的头发,说道“或许都想攒足实力,下山瞧瞧,说起来你哥就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人心里的魔盒,这家伙还不知道跑哪去逍遥快活了”
“一定是”
眼见时辰快要到晌午了,龙百灵问道“午饭想吃什么,我来下厨”
“你?”木崖雪一脸怀疑的说道“你这身体刚恢复能成吗?”
“没关系做饭而已,你可以给我打下手,另外你哥在信里说,让我帮忙照顾一下他的老师,休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老人家怎么样了?我想去瞧瞧”
木崖雪撇撇嘴,嫌弃的说道“人都走了还给你找事做,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那老头脾气怪的很,没遇到我哥之前,那么多年也没见他死在里面”
“这话可敢当着你哥的面说?”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木崖雪调皮的吐吐舌头。
“好了,想必你哥没少受到老人家的指点,否则也不会尊一位守阁奴为师,如今他也算你哥的亲人,我们照顾一下应该的”
木崖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说道“好吧,听你的”,说着话把龙百灵从椅子上拉起来。
“你哥信上说这树下埋了几坛用香雪花酿的甜酒,你挖出来,我们尝尝”
“趁他不在,我们都给他喝了”木崖雪绕着大树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长着浓密杂草的空地上,手指一挑,泥土受到牵引一点点翻卷开来,片刻之后,露出藏在泥土里数个密封完好的坛坛罐罐,一股浓烈的清香混着泥土气弥漫开来。
木崖雪取出两大坛,其余的又用泥土盖上,这些酒埋得也有些年头了,每年香雪树开花,木崖羽都会采摘新鲜的花朵晒干酿酒,新酿出的酒水馨香甘洌,倒不像是酒,木崖雪时常拿它当水喝,有时候木崖羽也会多做一些埋在地下。
龙百灵从椅子上拿起围裙,系在腰间,弯腰在菜园里摘了几样嫩绿的蔬菜,拿到一旁的池塘清洗干净,随即返回草庐灶台,开始忙碌起来。
木崖雪托着两个沾着些湿润泥土的酒坛也回到草庐,寻了个阴凉的角落,将酒坛放下。
龙百灵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在空气里嗅了嗅,说道“真香,你估计是挖到你哥的心肝宝贝了,这两坛应该有些年头了”
木崖雪从橱柜里拿出一只瓷杯,一支木制的酒勺,走到角落里,扯开上面密封着的布,露出下面的软木塞,拔掉木塞,浓郁的花香、酒香透骨激髓,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木崖雪欣喜若狂,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连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绵软丝滑,入口时浑若无物,直到酒水滑过喉咙,落入腹中,那种香甜中带着一丝辛辣的感觉才在身体里炸开,好似一道电流游遍周身,令人颤栗不止,许久之后咂咂舌,酒水明明已经落入腹中,可舌尖依旧麻酥酥的香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毛孔好像都被这酒气贯通了,使人精神一震。
龙百灵趁着盛菜的时候,回头望着呆呆的木崖雪,小丫头脸蛋微薰,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丽的面容竟平添了一丝妩媚,之前倒没怎么注意,原来这小丫头长的这么好看。
“怎么了你这是?”
“我可能真的闯祸了”说完舀了一勺倒进瓷杯中,来到龙百灵跟前,亲自送到嘴边,两人的关系如今情同姐妹,这些亲昵的举动早已见怪不怪。
龙百灵喝完也是一脸惊讶,木崖羽酿的酒她是喝过的,跟这一杯相比,之前的简直是寡淡无味,形同清水,愣愣的说道“怕是真挖到你哥心肝了,他要是回来发现宝贝不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要不再给他埋回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行当。
“喝都喝了,还怎么埋回去?不管他,谁让他自己下山逍遥快活,把我们留在山上,都给他喝了”
“咯咯,我也是这么想的”
木崖雪搂着龙百灵的肩膀,两人欢快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