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崖羽伸展腰肢,果然除了微微的针刺感,再没有别的异样,站起身小走了几步,全身轻松,只是挥汗如雨过后身上黏糊糊的,再加上风一吹还有点凉。
“身上太黏了,我需要清洗一下”
躺在木崖羽平时的那张躺椅上,目光过处白云舒卷,孤鸿飞燕,苍翠远山,松湖林海,头顶雾海沉沉,风声如鸣钟大鼓惑人心魄,阳光温暖照人,抚的人心骨尽酥,怪不得,这家伙是真会享受。
龙百灵闭着眼静静地享受这份安逸,右手一挥,立在屋檐下的木桶,歪歪扭扭飞进池塘,装满之后,又飞回到原地,掌心一道手腕粗细的闪电夹杂着“雷鸣”声落入水桶,片刻之后,冒出了蒸汽。
“啪啪啪”身后木崖羽边摇头边拍手,言不由衷的赞美道“厉害,厉害,烧水不用柴,做饭不用火,谁要娶了你,简直是行走的美厨娘,一本万利啊”,刚说完,一道闪电劈在脚下,木崖羽提着木桶,头也不回的进到草屋,之后便传出“哗哗”的水声。
和煦的风抚的人心直痒痒,一丝困倦袭了上来,轻松惬意,灵魂仿佛游离身体之外,龙百灵闭着眼,耳畔流水叮咚,清晰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在身旁而止。
美人卧榻,娇躯玲珑有致,不是每次都能见到这样的景致,白皙的脸蛋一分慵懒三分惬意,晕开了一道令人炫目的光,嘴唇薄而晶亮,自然透着嫣红仿佛刚出水的樱桃。
木崖羽俯下身轻轻吻了上去,清新甘洌,美妙的不忍移开。
四目相对,龙百灵此时竟然不觉得羞臊,睫毛微颤,嫣然一笑,妩媚恒生,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住进你心里为止”
“又开始胡说了”龙百灵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心里甜滋滋的“这是送你的礼物”说着掌心闪出一方玉石,通体洁白莹润,表体流动着淡蓝色的光华“这是清凉玉”
“总算有所突破了”拿在手中清凉舒爽仿佛捧了一汪清水。
“这是在嫌弃我往年送的不合心意喽”
“显而易见”木崖羽耸耸肩也不忌讳,将清凉玉揣进怀里,心想哪天下山了找个首饰铺,打磨成一对玉戒指,一定会很好看。
“讨厌”
一时间无话,却也不觉得尴尬,山寂空濛,能在如此恬静白日下相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小的时候两人也是如此或卧或坐,于花草丛林,于山石树畔,想来已经很久不曾这样了。
暂息的安宁,木崖羽耳边又响起昨夜男子沙哑的声音“如果真为了你姨母和雪儿好,就尽快下山,越早越好”,烦乱再起,忧思重重,心想那是场梦该有多好,满身的伤却告诉自己那是真的。
早年他就想下山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只不过近几年更加强烈,可真到了该抉择的时候,他又有些抗拒似乎太仓促了,这山中的十八年,不是浇花种菜,便是伏案苦读,偶尔与少时的玩伴游戏山水,一旦闲散时侯,便会痛苦迷茫,不知人生归向何处,如今命运已经替他抉择,不走也得走。
“百灵我想下山,去外面看看”
“下山?怎么突然想下山了?这里不好吗?”龙百灵从躺椅上坐起身,诧异看向一旁,木崖羽双手叠在脑后,表情沉思凝练,目光深邃令人捉摸不透,“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没有,就是想出去看看,如今马上十八岁了,连外面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何况我寿长有限,不是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吗,我觉得是时候下山了,你说呢”
看着如此认真模样,不像是随口一说,龙百灵沉思了片刻,缓缓的说道“你如果真想下山的话,我陪你一起”
“这是打算跟我远走高飞吗?”木崖羽扭头目光温柔的瞧着她。
“想得美”
“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何况我又不是一去不回,说不准到了外面,感觉活不下去,三两天又回来了呢”
“我想出去也不全是因为你,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只有你肯陪着我,如果你离开了,这山上也就没什么值得我留恋了”龙百灵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这十多年的心酸苦楚怕是除了木崖羽无人能懂,可就算懂也未必感同身受。
不忍看她陷入过去的愁思,木崖羽牵起柔荑,拍拍手背以示安慰,龙百灵难得没有反抗,掌中玉手纤细,柔若无骨,使人不忍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弄碎了,两人十指紧扣,掌心相对,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直抵心房致人颤栗。
“早先我就想出去看看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真是想到一处了。
“龙行云怕是不会同意你跟我一起走”
“我跟他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也用不着征得他同意”声音平淡不着一丝情感,仿佛说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那惨白的脸色告诉我们,不可能没关系,就算没有爱也会有恨。
多年前的那场大雪寒了她的心,也寒了她对父亲这个字眼的所有期待,风冷,雪冷,都不及人心冷,母亲临终时的那双眼睛,夜夜如同梦魇一样折磨着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凉薄的人,天应殿前,一天一夜都求不来他去见母亲临终一面,一双腿冻伤了,直到两年后才会走路。
多自豪有一个做宗主的父亲,而木崖雪那丫头连自己父亲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须臾间,天旋地转,世间怎会有这样的父亲,我好恨,血都凉了,恶心欲吐。
母亲死后没多久,龙行云强行把弟弟也带走了,之后龙百灵不言不语,整个人脾气变得异常恶劣,到了打雷下雨的日子便会大喊大叫,那时木崖羽也不过六岁,一个人搬去了花庐照顾她,洗衣、做饭,给她的腿做按摩,一住就是六年。
偶尔会去流星宫看望妹妹,当初对妹妹的疏于照顾,才导致今日木崖雪一看到龙百灵,便会忍不住给她难堪,有了陪伴龙百灵逐渐走出那段昏暗不堪的日子,随着年龄大了些不再合适睡一起,木崖羽便重新搬回到草庐。
所以龙百灵对木崖羽的感情很复杂,有依赖,有感激,有爱恋,她相信这世间谁都会背叛自己,只有他不会,是他将自己从泥潭里拯救出来。
“又再想过去的事?”
龙百灵从过去恍惚的记忆中抽开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溢出眼眶,视线模糊,面前站着一个人,目光深情而担忧,声音跟小时候一样,充满了关切。
“又想起古姨了?”木崖羽抚摸着龙百灵的秀发,将她搂进怀里“那好我们一起走”
多年前的晚上,两颗生命已然交织在一起,窗外疾风骤雨,电闪雷鸣,惊恐的嘶吼声在他的怀里逐渐湮没,温热的胸膛承载了过去所有的柔弱。
深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至台阶下,五色彩丝绣着九只形态各异的凤凰,栩栩如生,两侧四根数人合围粗细的石柱,鎏金龙纹腾云驾雾威猛绝伦,大殿雄浑壮阔,墙壁四周绘制玄女飞天图,正前方千年梨香木制成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双目紧闭,腰杆挺直,面容刚毅冷峻,全身笼罩着一团灰色的云雾,深紫色的电丝来回穿梭,身后立着一副诡异的屏画,暗红色的天空,山石料峭的悬崖边上,正趴着一只通体黝黑的凤凰,尾羽垂在一侧随风飘荡,一双猩红的眼睛透过画纸瞧着世人。
下方立着一位身材修长的黑衣男子,五官端正,脸色惨白,一双深邃冷酷的眼睛,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仿佛一柄出鞘的宝剑。
“她最近在做什么?”中年男子声音浑厚好似雷鸣。
“早上提着食盒去了炎冰峰至今未归”
“修为怎么样?”
“虽然每日勤练,无人指点不得要领”
“找机会去探探她的修为,另外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常尽快报我”
“是”
“下去吧”
黑衣男子躬身行礼,转身出了大殿。
阁楼,透过窄小的窗口撒进一斜亮光,房间里充斥着各种刺鼻难闻的气味,墙角周边摆放着各式花盆,里面栽着奇花异草,鲜艳夺目,脚下是杂乱不堪的纸张随意的丢弃,上面密密麻麻或符号或图案,半空阁楼顶棚悬挂着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奇形怪状的虫子。
靠近左边墙根的位置有一方池塘,池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一位身穿白衣的妙龄少女漂流其中,少女面色苍白,表情安详,双手叠于小腹,脸、手的皮肤上布满裂纹,周身被一团翠绿色的烟云笼罩着。
中央立着一个浴桶,里面坐着一头赤身裸体的怪物,瞧着模样像是个人,可全身却长满青绿色绒毛,一双爪子死死的抓住木桶边缘,指甲细长尖锐,眼睛布满了血丝,瞧着格外渗人,身边是那位出现在石牢中老人,此人面色红晕,嘴角含笑,神情癫狂,手掌中央放着几只肥大的蚂蟥,蚂蟥同样呈现出青绿色。
“先~先生,我~我有些难受”怪物嗓音粗厚如野兽低吼。
“好孩子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到时候你那老爹就不会嫌弃你了”老人将手中的蚂蟥一只只丢进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