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烧肉铺,屠夫放下脏兮兮的门帘,用一把铁锁将门锁死,抬手将一口大锅甩在木车上,然后从把手的位置解下一串麻绳,将大锅结结实实的捆住。
门口路过一行人。
“老哥这是要出远门呐?”
屠夫咧开嘴,笑呵呵的说道“铺子里没肉了,出趟门到临近的村子买几头猪”
“城里就有,干嘛跑那么远”
“哎,城里的贵了点,费点脚程到乡下能便宜许多”屠夫一双大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之后解下围裙塞在锅底下。
行人不无遗憾的说道“可惜了,这城里就吃得惯你的烧肉,你这一走,我都没地解馋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我这也是效仿小媳妇离家,免得你们天天吃,吃腻了,吃坏了身子”
行人哈哈大笑,伸手指着屠夫,说道“你这大老粗,净瞎拽词,还小别胜新婚,你要是那小媳妇,你男人巴不得你永远别回来”
“怎么我成了小媳妇?我是说烧肉,行了,不跟你唠了,我得赶紧走了,眼看就要正午了”屠夫抬起把手,粗壮的手臂隆起青绿色的血管,推着木车吱吱悠悠的往南城门的方向而去,路过一处墙根时,一个乞丐不徐不缓的出现在身旁,没有人会将此二人联系在一起,只当是不相干的人恰巧同路,再说了就算联系在一起,谁又会在意这两个破烂货呢?
路上行人不多,全都聚集在唐府门口或者沿街观看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喜庆的日子,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为什么爱凑热闹,讨个彩头?还是一睹新娘的风采?
“那小子出城了?”屠夫率先开口。
“刚走”乞丐说话的声音跟他的脚步一样,虚软无力,不过偏偏又听的到,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不过那个小丫头不见了”
“怕是知道逃不过,所以分开走了,我们只管盯着那小子就成”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手段?背琴那名女子也往城外去了,另外一名女子隐藏中央街的一处路口”
屠夫凝眉沉思,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满心狐疑的说道“难道打算伏击我们?就算伏击也该埋伏在我们必经之路,中央街完全是背道而驰”
“那就是这两名女子并非同路”
屠夫唾沫横飞,一脸苦恼的说道“别想了,怪费脑的,是不是同路待会不就知道了,就算她们有什么手段,难道我们还能放了那小子不成?走着瞧吧”
木崖羽站在城门口,翘首以盼的望着街道,他在等人,不多时一名女子款款走来,仿佛地平线上生出的一缕阳光,一身橘黄色的衣裙,雪白的纱巾遮住半张脸,脚步轻盈像是飘在半空,左手此刻正抓着一条带子,身后露出扎紧的雪白布袋口。
路人纷纷驻足,身姿妙曼,移步飘香,就算遮住半张脸,众人也能想象的到那纱巾下是一张怎样的惊世容颜,还好此时路上行人不多,否则还不知道造成什么样的情景。
女子走到木崖羽身边,微微点头。
“走吧”声音脆生生的好听。
纱巾朦胧透明,算起来这是第二次见这位秋水阁主,第一次是屠夫来袭那一夜,只可惜站的太远,没瞧清楚,这一次依旧没瞧仔细。
木崖羽跟在女子身边,两人相伴出了城门,走在宽敞的大道上,前方黄沙漫漫,不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俊男靓女,清风古道,竟真有几分仗剑天涯的视感。
“去哪?”女子淡然开口。
“前方树林”
女子眼角余光瞥着身旁的青年,白露说的没错,此人不简单,虽说没有修为,但这份坦然自处的性情不免令人高看,这是两人第一次谈话,寥寥数语,皆在试探,自己多年来习琴不辍,气质早已脱胎换骨,容貌虽算不上倾城倾国,但也是顶上之姿,相信是个男子遇到都会忍不住多瞧上两眼,可这人似乎不为所动。
“不抓紧时间逃跑吗?”女子感知到两股气息正徐徐的跟在身后。
“不急,我还要等个人”木崖羽微笑从容,女子反而心里愈加的不踏实,对于掌控不了的事物总是令人心慌。
“等谁?那两人修为不俗,护你已是捉襟见肘,再带一人怕是会吃不消”
“放心我有分寸”
女子看着身旁这个自信的男子,一时间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心里范起嘀咕,到底是真的有办法,还是托大?这人怕是不清楚那两位的修为,捏死个人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别搞不好是个绣花枕头,不行,还是赶紧问问治病的事,万一此人只是徒有其表,到时候真打起来,能救则救,不能救自己也好开溜。
“你在信里说细商救人的事,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不知道你是否有办法解尸毒?”
说完女子便后悔了,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暗恼自己不该这么快就说出来,万一他没真本事,为了得到自己的帮助撒谎呢?这十多年天南海北辗转了个遍,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郎中寻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其中不乏欺世盗名的宵小之辈,有的贪恋自己的容貌,有的贪恋钱财。
“尸毒?”木崖羽木然停住,脸色突变,尸毒乃天下少有的奇毒,你一个藏身青楼的女子怎会问起尸毒?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出现一道光,是关于尸毒的介绍,包括来源、培育以及解法,当然也包括中毒深浅的表症,其中就有“僵人”跟“尸心”的培育,“僵人”记载于《天诛经》,而“尸心”则来自于老师给的资料。
木崖羽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疑难杂症,可没想到竟是这等棘手的奇毒,咽了口唾沫,说道“可是有谁被什么东西给咬了?”,尸毒其实不难解,但对治疗的时间甚为苛刻,如果中毒当时服下夜见草便可解,如今这女子寻药十多年,怕是早已成了僵人,青面獠牙,光是想想就足够令人毛骨悚然的了。
木崖羽打了个哆嗦。
女子不知木崖羽心中所想所惧,只觉得一下子看到了希望,隔着面纱都能看到笑,以往的郎中听到“尸毒”不是摇头便是叹息,她已经听腻了,看木了,如今终于听到了不一样的,一把抓住木崖羽的手腕,欣喜万分的说道“你知道?你~你可会解?”
“是有办法,但也不敢全然保证,那~那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女子低着头,犹豫了片刻,说道“他~他被人做成了僵人”
木崖羽一拍脑门,只想骂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僵人,背琴的女子”木崖羽忽然想起当日下山前的夜里,在流星宫前琼花姐跟自己提到过的一个人,一个背琴寻药的女子。
木崖羽仔细打量着女子,先是瞧瞧后背的包带,紧接着后退一步,上下看了一遍。
女子被看的发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跟着低头左右瞧瞧,想起之前的那些登徒浪子,心下骇然,莫不是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木崖羽点点头,对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秋水阁阁主,她是千骨洞的人,越想越觉得奇妙,世间缘分难道真是如此诡谲?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夜随口提到的人,竟让自己碰上。
“你看什么?”女子目光变得森寒,如果此人借着治病的由头,提一些过分的要求,自己能答应吗?
“你~你是瑶姬?”
女子骇然变了脸色,抓住木崖羽的手腕,手上用力,木崖羽哎呼一声,疼的腿都软了,手腕的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弯着腰,还好另一只手及时拽住女子的裙摆,否则真要跪在地上了。
“你到底是谁?”女子不为所动,当年千骨洞覆灭自己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得人所救才侥幸逃过一劫,鲜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姓名,这些年寻药也都是以化名游走,这男子不过十几岁,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真名,如何不令人心惊。
“别紧张,断了这只手可就帮不了你了”仅是这一会,木崖羽已是疼的满头大汗,抽出一丝力气拍打着女子的手背。
女子犹豫一下,卸去部分力气,木崖羽顿时觉得手腕轻松了不少,只是之前疼的太厉害,这会已经失去了知觉,麻酥酥的,勉强直起身,长舒了口气,另一只手抹去额头的汗水,没好气的说道“这么冲动做什么?”
“你最好快点说,否则下次捏的就不是你的手腕”女子眼神愈加阴冷。
“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不成?”木崖羽比女子高了半个头,虽是面色酱紫,笑容却有恃无恐,大胆的直视女子的眼睛,半透明的纱巾下,朱唇微微轻启,离的极近,看得清晰,眉心一点红痣。
“我倒不介意”女子心里踌躇,面子上却强装镇定,她心知如果此时妥协退让,这家伙会更加肆无忌惮,只有让他恐惧,自己才有谈判的筹码。
“杀了我?你难道还想再寻十年亦或者更久?”
女子手上再次用力,木崖羽疼的眼泪都掉出来了,这次是真的跪在了地上,十年?丹凤城知道自己寻药并且时长的只有那个服侍的小丫鬟,而她也是自己临走时才告知的,这年轻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还知道什么?”女子脑海中仔细搜罗这十多年来碰上的人和事,知道自己情况的不过寥寥数人,并且都是信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