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出现在龙行云身侧。
“什么事?”
“他们打算明天一早离开玄青宗”
“那小子为什么要离开玄青宗?”
“说是已经成年,下山游历一段时间见见世面”
龙行云冷哼一声,心说废物一个,这怕是要下山结婚生子吧,别以为我不知道阮惊泣当年收养这个孩子的目的是什么,想拐走我的人?痴心妄想,“守住花庐出口,不允许她下山”
“是”
回到屋里,木崖羽从柜子里找出两张白纸,仔细斟酌之后,伏案写了两封信,一封留给龙百灵,一封留给木崖雪,炕沿放着一个打包好的包裹,里面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写好后将信塞进包裹,然后从灶台的橱柜里拿出食材,切碎备好,昨晚他已经告知朵儿,无论如何让妹妹今晚回来吃饭。
坐在院中的躺椅上,目光直愣愣的望着远方的天空,有些人格局小,出远门会心慌,都说这种人成不了大事,木崖羽从未想过成什么大事,最大的心愿有朝一日下山走走,归来后,与喜欢的人耳鬓厮磨相携白首,可如今这愿望怕是不成了。
身体空荡荡的,灵魂仿佛游离身体之外,这是不是恐惧?“叮咚”的流水声不止悦耳动听,也会令人心烦,十八年匆匆弹指,如今终于要离开了,一个人,过去的记忆仿佛碎片般从眼前飘过。
思绪纷乱搅的脑袋发胀,木崖羽朦胧胧的睡过去,清风徐徐的抚过单薄的身体,临近黄昏一道光落在了庭院,木崖雪吐着舌尖,一脸调皮,蹑手蹑脚走到躺椅跟前,手中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戳向木崖羽的鼻孔。
忽然木崖雪感觉手腕一紧,脚下脱力,惊呼一声,被人拦腰拽进怀里,坐在木崖羽大腿上,双手环吊着他的脖颈,呵呵的笑个不停,毕竟是女孩子,虽然是兄妹,脸蛋还是羞臊的红扑扑的。
“你怎么发现我的?”
“你猜?”
木崖雪眼波如水,木崖羽忽然发觉妹妹看自己的眼神既放肆又大胆,还有一种近似占有的渴望,以前从未仔细想过,自从昨夜卫琼花的那番话,才发现好像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的内心,还只当是个孩子。
“我不猜,你告诉我”
“味道”
“味道?什么味道?”木崖雪说着嗅了嗅自己身上,感觉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好几天没洗澡的味道”
“讨厌,讨厌”木崖雪拍打了几下哥哥的胸口,连忙从他怀里跳出来,女孩都爱美,容不得半点诋毁,然后一本正经的左边闻闻右边嗅嗅。
“你先自己玩着,我进去做饭”说完木崖羽一脸好笑的走紧灶台,菜都已经备齐,也不费什么事,锅里油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身上是不是真有味?”不多时木崖雪皱着眉头走进来,还再一个劲的闻,衣服都扯皱了。
“没有,很香”
“你撒谎,我~我好像真闻到一股酸味”
木崖羽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宠溺的说道“别闻了,再闻魔怔了,真是香味”
“坏蛋”木崖雪嗔了木崖羽一眼,撅着嘴从身后抱住他。
“松开,我还要做饭呢”
“我又没拦着”
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几道荤素搭配,还有一大碗甜汤,还有两份饭食,甜汤是用来醒酒暖胃的,木崖羽解下围裙坐在木崖雪对面,桌子上的油灯散发着幽幽的光,小丫头已经急不可耐,拿着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嚼起来。
“嗯,好吃”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木崖羽舀了一小瓷碗甜汤放在小丫头面前。
“喝点甜汤暖暖胃”
“我今天一天没吃饭,昨晚喝的太多,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你就多吃点”木崖羽说着夹了几块肉连带着青菜放在她的饭食里。
两人吃的很慢,木崖雪兴致勃勃,边扒饭边说话,眉飞色舞,也不知道这丫头一天到晚,哪来这么多古怪的想法,东拉西扯,没头没脑,木崖羽也不打断,偶尔动一下筷子,更多的时候是微笑的看着她。
没多久木崖雪就撑不住了,毕竟独角戏还是很难唱的,困意上来,眼皮重的睁不开,右手捏着筷子杵在桌子上,头跟小鸡啄米似得上下浮动,偶尔醒了眯着眼左右瞅瞅,匆忙往嘴里扒几口饭,又开始点头。
木崖羽实在看不过去了,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伸手擦去嘴角遗落的饭粒,拦腰抱起,回到卧室,褪去靴子把她放到炕上,拉过被子盖上,之后又重新回到桌子旁。
离别的思绪搅扰的没有半点食欲,放下筷子,望着天边那轮孤独的悬月,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西升东降,许是见惯了生死别离,散发的光也是那么的清冷不近人情,桌子上油灯摇曳着微弱的生命,独自对抗黑暗与孤寂。
就这样坐着,直到灯油少了,火苗跟着变弱,木崖羽才站起身,趁着它还能燃烧干点什么,从墙角拿起那把锄头刨了个坑,把剩余的饭菜通通倒进去,然后盖上泥土埋好,走到池塘边把餐具洗刷干净,来到灶台,将餐具一件件的重新摆进柜橱,随后找了一块干净的白布将灶台擦干净。
自己这一走怕是不会再有人用这灶台了。
伫立良久,一切都收拾停当,才脱了鞋上炕,紧挨着妹妹躺下,左臂穿过雪白的玉颈与枕头的缝隙,揽住她纤细的肩膀,木崖雪刚好翻身趴在木崖羽胸口,看着熟睡中的妹妹,木崖羽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不舍,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把自己扯进了漩涡中央,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她们,免得被一起扯下水。
一夜无眠,窗边的月光由亮转暗,耳边传来妹妹平静的呼吸,撑着半边身子,轻轻的把酸麻的手臂抽出来,温柔的抚摸着她细嫩的脸蛋,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木崖雪口中发出不耐烦的“嗯哼”声,挥手挡开。
温柔一笑,木崖羽俯身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这世间值得我舍弃生命的只有你们,小心翼翼的起身走下炕,打开衣柜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换好,从包裹里掏出那封叠的整整齐齐信放在枕边,掖好被角,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妹妹一眼,轻轻走出房间。
天边一缕熹微的白光眼看就要刺破黑暗,四峰内里倒是安静的很,风又凉又湿,藏书阁的塔尖氤氲在白蒙蒙的雾气里,不知道老师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
藏书阁门前一个老人独自坐在门槛上,四周已被白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正抬起矍铄的眼睛瞅着炎冰峰的位置。
不多时一道白光从山顶落下,雪雕硕大的身体悬浮在上空,鼓动着翅膀,风吹的人睁不开眼,一段雪白的衣袖射下,缠住木崖羽的腰将他拉到了雪雕后背。
“姨母”
木紫衣面含微笑,一身白衣仿佛仙人下凡,双腿斜屈坐在雪雕后背,拉着木崖羽坐在对面,纤纤玉手冰凉,抬手将他额前凌乱的秀发捋顺,平了平两肩的衣服。
“都准备好了?”
“好了”
“衣服、干粮都带够了吗?”
“带够了”
“那好,走吧”木紫衣紧紧握住木崖羽的手,雪雕乘风直坠云海,木崖羽忍不住扭头看向身后,风呼啸着从身边经过,带走了过往的一切,或许用不了多久连自己生活的痕迹都会抹去。
亲自栽种的香雪树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身上还残留着雪儿淡淡的体香,指尖柔软的触感依旧,失落如潮水般填满胸口,木崖羽悻悻然的回过头,恰巧迎上姨母温柔的眼神,心冷不丁的突了一下。
“怎么舍不得?”木紫衣瞧见他落寞的神情,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高半个头英俊少年,伸出手抚摸着他的侧脸“你上山的时候那么小,个头还不到我膝盖,没想到一晃长的比我都高”
“也不知道那丫头醒了没有?”
“既然舍不得,干嘛非要离开”木紫衣话里有话,突然的离开,再加上凤灵神针的颤鸣不止,不得不让她多想,是否真的跟那件东西有关?原本前日打算探一探,可最终情绪失控罢手,后来想了想就算不失控,自己怕是也没勇气探究一二,如果真在羽儿体内,他不说,足见此事非同小可。
“让她独自生活一段时间,也好收收心,把多余的心思用在修炼上”
“你倒是替她着想”
“如今魔君应礼四处扩张,总有一天主意会打到玄青宗头上,我不希望她连自保的能力没有,留在山上只会让她懈怠,我想她依赖我,可我保不了她,既然这样不如离开的好”
木紫衣抚摸着木崖羽的头,面容慈祥“你已经做的够好了,能有你这样的哥哥是她的福气,放心吧,后面的事交给姨母就可以了”
身后一道红光不紧不慢的跟随着。
天亮了,一条宽广的大河出现在身下,绵延数百里,波澜壮阔一眼望不到边,飞跃大河落入崇山峻岭,绿意葱茏,清溪婉转流淌仿佛一条银环蛇俯卧在山野,转眼间山势轮转,木崖羽心里忽然涌起万丈豪情,广阔天地,当放歌纵酒,恣意逍遥,雪雕再次拉起,眯着眼极目远眺,远处金光闪闪耀的人睁不开眼,树在发光,水在发光,石头也在发光,稀稀落落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仿佛听到一声绵远悠长的鸡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