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冲天峰上,青石台练晨功处。
只见,一身道士模样的陈玄青,正弓着腿,腰部下压,双手缓缓摆起收势,略微黝黑的脸上,嘴唇轻启,似长鲸吸水般,深吸一口气,将周围数尺飘浮的雾气尽数吞噬,一吞一吐间,呼出的雾气凝炼化柱,只不过没撑过十息,就消散于天地,收势毕,挽手结印。陈玄青照例打完一套松鹤拳。
气沉丹田,精神饱满,结束今天的早练。
昨天晚上,师父来到他的小院,将他自己对《松鹤拳》和《筑基法》的领会笔记留给陈玄青,让陈玄青自己好好琢磨,毕竟自己想出的东西更适合自己。
自从陈玄青说他拥有前世记忆时,赵希文对他的态度稍微有了转变,但大体上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副淡泊宁静,波澜不惊的样子。
对于自己的修炼,他说,他只负责大方向;其中细节,陈玄青不会的,自己问。
不知道是对他有信心,还是怎样?反正未来的路还是要他自己走,师父也不能帮他一辈子。
陈玄青知道,见面之初,师父赵希文虽然对他有过那么一丝好感,但那绝对不是他得意放肆的理由。
但如果他修道天资不够,恐怕师父也不会带他上山,他连龙虎山的门都进不了。
他再偷奸耍滑,落下练习的功课,估计师父都想赶他出门了,毕竟师父他并没有义务去帮助他,不是吗?他陈玄青也不是什么不可缺的人物。
自从和师父说了,觉醒前世记忆后,他能够明显清晰地感受到师父对他的栽培,似乎更加上心了。
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在谋求什么?诶,算了,多想无益,这不是现阶段的他能够掺合的,反正这条命都是师父给的,哪怕他有什么目的,大不了还给他呗,嘿。
晃了晃脑袋,陈玄青从地上收起木剑和一块镶金玉质令牌。
悠闲地回到自己的小窝,换装。
昨天师父给了除那两本笔记外,还给了一块令牌,说今早会有人前来,带陈玄青去龙虎山二十四馆的云馆报道。
收拾好东西后,陈玄青出了前院,到冲天峰下山台阶前,大青松树下,坐看《筑基法·笔记》,顺便等人。
远处,山峰坐落,白云缭绕,有几只飞鹤悠然飘过。
一个时辰过去了,等到让人发慌,陈玄青都以为不会有人来了,差点儿调头回石板前院练剑时,终于听到了,一道高低起伏的声音:
“玄青小师叔,在吗,我来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穿着一身青玄色道袍,浑圆的“球”出现在大青松树下的石阶上,右晃一下,左晃一下,走的极度诡异。
“哎哟,俺滴娘咧!”
终于晃到了石台台上,陈玄青也看清楚了这位兄弟的狼狈模样,球一样厚实的身体,泛着汗渍的衣袍紧紧贴着皮肤,像是被雨水淋湿了一样。
“我太难了!”刚来得及,换了一口气的赵仙武,立马哭丧!
看他大口喘息,怪难受的,陈玄青眼尖地跑回屋里,给他拿了水。
不一会儿,水至。
赵仙武道谢了一声儿,伸出双手,匆忙接过,吨吨几下,全喝光了,放下玉壶的他,一脸涨红,像是快要羽化的样子。
赵仙武哆嗦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又匆匆站起,头也不回道:“玄青小师叔是吧,我们快走,时间快赶不上了!”
“得罪咯!”
说完立马把水壶放下,捞起裤腿,一手拉着陈玄青的右手,顺势用胳膊肘夹住陈玄青,飞速往山下奔去。
“卧槽!!!”被赵仙武突然来了这么一下,那瞬间陈玄青看到白云与大地来了个对调,只见天地翻转,一种眩晕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差点踉跄倒地,纵然脾气再好,此时陈玄青的内心也是有上千万只马在草原上狂奔,呼啸,想喷赵仙武一头唾沫!
赵仙武仿佛不看路一般,熟练地埋头猛跑,一点都不担心会撞上山道上的石墙。
跨过一山涧,突然一道巨大的石碑,忽然出现在身前。
“救命,命啊~”眼看着快要撞上山前的路碑,赵仙武还在一路狂奔,陈玄青真的顶不住了,不由尖叫,紧紧闭上双眼,眼皮颤抖。
受到惊吓的陈玄青,恍惚间,依稀听到那胖子的声音。
“不要慌,……能赶上……”
在极度惊恐之中,听到赵仙武传来的断断续续声,勇敢了一把的陈玄青,悄咪咪露出眼睛缝,看着赵仙武用手臂夹着他,在山间七拐八弯的疾走,灵活得不像话。
看着这情况,陈玄青绝望地闭紧双眼,只求早点到达,早点解脱!
的确,令他难以想象,以赵仙武肥胖的身子,竟然能在山间,旋转,跳跃。
…………
经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下山过程,陈玄青和赵仙武最终安全抵达云馆。
云馆习文堂内。
身材浑圆的赵仙武,没有丝毫道宗修士的风范,直接一屁股散坐在蒲团上,像极了一只水牛往泥塘里一倒的样子,顿时,吸引了云馆内其他人的目光。
一旁刚解脱的陈玄青,略微黝黑的脸上,青紫相间变换,左手按压着胸口,弯着腰,在疯狂地干呕,场面极度狼狈。
经过十几二十息时间,两个人心脏暴跳,胸口不要命波动起伏的情况,才渐渐平缓。
不顾周边其他少年的围观,陈玄青红着脸,整理好褶皱的衣服,又掸了掸被风吹得凌乱的笔记。
幸好,陈玄青脸有点儿黝黑,众人没有发现,不然他就要当众出丑了。
一旁瘫坐在蒲团上的赵仙武,随手给自己施展个清风咒,清除了身上的灰尘和汗渍,瞧见陈玄青略微狼狈,心中不好意思,顺手也给捏了个清风咒。
陈玄青侧过头,对着赵仙武低声问道:“谢谢这位。。。师兄,不知师兄姓甚?”
“啊,叫我仙武,赵仙武,师叔公没告诉过你吗???”赵仙武脸上有迷茫,有小小的恼怒,陈玄青听到这也是一脸懵逼,卧槽,他师父可是什么时候说过?
两人视线相对,顿时俱沉默,心中都为赵希文的不管事而无语。
片刻,赵仙武挠了挠头,“我叫赵仙武,是仙字辈弟子,小师叔你叫我仙武就好。”有点儿小尴尬,似乎,他也没给陈玄青介绍过自己的呢。
要不是被希文师叔公整蛊,封禁了法力,他用得着这么狼狈吗,冲天峰那么高的山道石阶,想想是人能走的吗!啊,这下在小师叔面前彻彻底底丢面子了,完了。
我赵仙武不要面子的吗,我胖怎么了,(ノ=Д=)ノ┻━┻
此时的赵仙武对他希文师叔公的怨念,可谓滔滔不绝啊。
陈玄青正准备朝赵仙武说什么,突然后方传来嘈杂声。
“先生来了!”
“快坐好!”等等。
转头看去,一位面容清癯白净,身穿素袍的,瘦高个子的青年文士,款款而来。他纯净的眼睛中透着看透世事的平淡,一副成竹在胸的自信,仿佛自带光环一样,使四周又光明了几分。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青年文士手中持着一本厚厚的藏书与一把乌黑戒尺,四平八稳地走上讲台。
这架势,陈玄青立马转身,端正坐好,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
歪歪垮垮的赵仙武被陈玄青这副认真模样震慑,愣了一下,忽然也挺起腰来,但又突然垮了下来。
长着淡淡绒毛的嘴上不停嘟囔着,瞎搞什么玩意儿,是躺着不舒服吗!
赵仙武翻了个白眼???,又继续松松垮垮躺了回去!
那位气质静敛的先生走到那最高的书桌前,盘膝坐下,“啪”的一声,将醒木在桌子上一拍。
“肃静,开始上课!”青年文士张太虚张口一开,声音如同静心咒一般,使台下的学生都安静了下来,一切那么自然,没有一丝突兀,似乎没人觉得这安静有点儿不对劲。
张太虚左右看看学生们都安静后,紧接着:“我叫张太虚,你们有的人已经认识我了,但也有些刚来的,不认识的,以后均叫我张先生便可。”
说完,便捋了捋宽大的衣袖,抬手翻开手上那本略微陈旧的厚重书籍,翻到某页,气定神闲道:
“今天我们讲,最近几年发生的故事,十国谱写的春秋序曲。”
“十国包括离阳,西楚,西蜀,东越,南唐,大魏,北汉,南汉,后隋,北莽。”
“说到十国争霸,不得不提到一个关键人物,他就是被称为'人屠'的北凉著名将领,徐骁……”
随着授课讲师张太虚先生将这十国演义起因缘由,一一道来,由浅入深,逐层剖析。
包括这些事情背后的主使,他们的利益纠缠,抽丝剥茧般讲给众人听,尽量说得通俗,透彻,也不怕台下的他们听不懂。
听张太虚的讲解,让陈玄青对这雪中江湖的纷繁复杂,动荡混乱,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能够在这样混乱复杂的情况下,这位张太虚先生还能够把握住大体的局势,看清许多陈年旧事的蛛丝马迹,还能对其中人物说出客观的认识。
足以见得,这位学堂讲师,恐怕是真正的才学之士,具有真才实学的,还有一个可能,这位先生根本就是其中的风云人物。
这课堂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下课了,陈玄青也走了。
陈玄青在龙虎山道宗的第一节少年学堂课就这么落下帷幕,开局荒唐狼狈,尽管搞笑了些。
但也认识赵仙武这么有意思的大师侄,也算是有收获了。
最后在讲师张太虚,清晰有力,客观实际的评论声中,陈玄青将自己前世所知与这真实的雪中江湖重新认认真真地梳理了一遍。
这毕竟是个真实的世界,与总有美人江湖,英雄义气的小说世界,多少有点儿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