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韩仙站定柳树下,面前是一片偌大的湖,湖中心有一座浩浩荡荡的菱形建筑——太湖亭,而那文绉绉地诵读声正是从太湖亭里传来的。
太湖亭里层的垂席拉到了亭顶,亭顶颇高,外层的幔纱随风飘舞,隐约能看见贴着幔纱而立的三个高低不一的男孩,韩仙向前踏了一步,一轻一重试探着梁桥的结实程度。
张良从韩仙身侧走过,用亲身的行动向她这证明着安全,她也就跟了去,走至半道,视野有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太湖大的吓人,貌似深不见底,如果从这里掉下去……韩仙打了个哆嗦,收起了好奇心。
韩无厌看她二人走来,立刻恭敬地朝里内做了个礼,起身示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整齐地读书声停止了,一道有温度地声音穿透幔纱,唤了一声张良。
“公子禄的紫竹玉碎了,你可知内情?”低沉的咳嗽声接起,错过挡在幔纱前的韩无厌,韩仙仿佛想象出了一个面带慈祥的白胡子老者。
张良露出敬色,淡淡道:“当良赶到时,十六公子的紫竹玉已经碎了,十四公子和十一公子各执一方说辞,良不能决断。”
亭内开始窃窃私语,韩仙继而听见冯太傅沉吟道:“十一公子……”
“韩谦见过冯太傅。”竹简托上头顶,韩仙忙向前走了一步,鼻头贴着拂来的幔纱有些发痒,趁着清风给来机会,她微微抬眸,清晰可见地追溯到一个坐在木案旁身穿深紫色云边直裾的人形,她没敢用力向上看,余光寥寥一扫,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竹简和帛文,案下是一条红黑色龙凤华丽的布,沿阶梯而下,寥寥的几人,也都趁着风的助力努力的辨着韩仙仪容。
风停了,幔纱死气沉沉地归到了原位,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了她的长相,韩仙的视线落回了她的鞋上,手上已经轻了,张良越过幔纱,将竹简递到了冯太傅的手中,他已经看了一会儿了。
“祝贺十一公子还归故里。”亭内依旧是温温和和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成见。
“谢谢冯太傅。”韩仙保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
“十一公子认为老夫能教导你什么呢?”
闻言,韩仙脸上本来就不多的从容消失的一点不剩,寂静无声,半晌,韩仙眼眸低转,一字一句谨慎道:“韩谦认为,只要是太傅有的会的,都会教导给韩谦。”若不是她的姿势维持太久,以至于手和腰有些酸了,她真不愿意就这么简简单单回了。
“倾囊相授,不外乎如此。”冯太傅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乎是满意的,“进来罢。”
亭外至亭内,她仅仅只是剖开了一段段幔纱而已,却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霎时肆无忌惮敲击在她的身上,赤果果地注视着她。
韩仙默默地忍耐着这些表面上善意的注目,清晰地看到了冯太傅的容颜,他并不像韩仙脑海里浮现的那样,一头青丝未全雪,安静无言的姿容,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攻击性。
“安静。”冯太傅用他那狭长又深邃眼扫了扫堂下骚乱的公子王孙们,亭内骤然寂静。
冯太傅深邃的眼在四人中徘徊了一番后,温和道:“十三公子,刚才发生了什么?”
韩语一愣,显然没料到冯太傅会点他,因为韩无厌方才已经讲诉了一遍,再从他口中讲出来的内容不过是在韩无厌的基础上多了几处细节上的改变。
比如韩仙故意碰撞,改成无意相撞。
韩仙扬言害韩无厌的地方改成玩笑话。
韩仙大打出手的地方改成小打小闹,毕竟脸上有伤的是韩仙,诸如此类之地往合理又不失礼节的方向说,所以众人又听到了一场因为误会而造成的冲突的和谐版本。
总之,听完这些后的韩无厌,脸很臭……
而韩仙,有人给她说好,她当即就顺着韩语继续说了下去。
“冯太傅。”韩仙鞠躬,谦卑道:“韩谦甘愿为自己的错失领罚。”那有担当的气魄,一改之前的缩头乌龟的夷举,也正是看见了她之前的夷举,在场的四个人无一不微微讶异,很快……四个变成了很多人……
“先生,无厌也有错。”韩无厌向前走了一步,此话一出,韩仙明显地感受身上的担子松了不少,他们的目光悉数转移到了韩无厌诚恳的脸上……
韩无厌认错?众人的关注集中在韩无厌身上,没有一个人看见角落里,冠以儒雅少年韩语的脸上浮起一抹沉郁地戾色,几乎是一瞬消失。
“无厌还记得十六弟说过要将紫竹玉作为明日的诞辰礼送给阮姬,现在因为无厌的过失碎了,无厌甘愿认罚,不过在受罚之前,我和他是否要先收拾残局呢?”韩无厌可有可无地扫过韩仙,落到韩禄风干了的泪痕上:“毕竟十六弟为了阮姬的诞辰礼,花费了好长时间呢。”
“十四哥。”韩禄拭了拭红红的脸蛋,凝视着手中的残破品丧气道:“阿禄另择礼物送给母妃吧。”
“不行。”韩无厌低惋道:“哥哥一定要赔你一个。”
众人听不懂了,赔?他怎么赔?除了韩仙,谁都这道这物件是第一无二的,根本赔不出来,于是干看了好长时间的人终于忍耐不住了,坐第二排宝蓝色长袍少年伸着脖子笑喊:“十四弟,你许是前日几受风寒冻糊涂了罢哈哈哈”
宝蓝色少年左侧,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边,偏年幼的枫黄色长袍少年托着下巴颇为认同地笑嘻嘻道:“王叔这一反常态的作态,真是令翃稀奇、稀奇哈哈哈哈。”
“翃儿。”坐在前面的暗蓝色直裾男人冷淡一声,枫黄色长袍少年忙正襟坐好,男人冷冷地看向韩无厌道:“无厌,休要胡闹,你已经把阿禄弄哭了,再逗趣他,我绕不了你。”
宝蓝色少年听后,幸灾乐祸道:“对,他许皮痒了,来讨四哥赏他一顿舒服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少年大笑起来。
“安静。”冯太傅敲了一下戒尺,点着面前的竹简道:“公子典、翃王孙,方才令你们读诵的常棣,未自行理解吗?”当韩无厌抢在韩禄前痛告韩仙之后,冯太傅便令他们读诵了一遍“常棣”,让尔等领悟兄友弟恭的真谛,不想,穿耳堂风,不刻散矣。
“学生惭愧。”韩典垂首,冯太傅紧接着横了一眼韩翃,韩翃立刻规矩,表示错了。
“既然不能理解,”冯太傅掩上竹简,看着二人平淡道:“那便背诵常棣,以作惩罚。”
这......韩典和韩翃互相打眼,难堪地低下了头,先生也太刁钻了吧,方才他们只读诵了一遍,如何能背诵?
冯太傅像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越过他们二人,目光落定到最后一排的白衣少年:“公子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