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是我!”
“进来吧!”
寄翎居的门被缓缓拉开,这是沐云掌门师尊扶摇子的清修之所,近年来她不问世事,闭关于此,门中事务一应交给首座弟子骆闻琪。
骆闻琪干练惠达,大小事务都处理地井井有条,除非门派大事,一般也不会来打扰师尊清修。
“今日是何事?”
两扇镂空雕花门隔之后传来扶摇子幽沉的声音,骆闻琪自右侧绕过门隔,来到师尊身前,见她正端坐于莲花蒲团之上,两手垂于膝间,一身素衣未加修饰,闭目凝神,于是轻声说道,
“师尊,玄风的回帖今日刚送到,柳掌门的意思是......”
“不是已经回绝他了么,又来说什么!”
扶摇子的脾气素来如此,门中弟子对她皆是又敬又惧,不过骆闻琪似乎是习惯了掌门师尊乖戾的言辞,心中向来无惧,她继续平静地说道,
“师尊莫急,柳掌门已说了,这三派讲学还在莽山不变,同时他还希望我们沐云的弟子也可以去参加。”
“哼!”
扶摇子睁开眼,缓缓起身,骆闻琪赶忙扶上去。
“三派讲学,说到底不过是莽山、玄风两派自己张罗的,会修一战,我们沐云的弟子在最后一关前尽数退出,于情于理,这三派讲学都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扶摇子话说至此,眼神却看向了骆闻琪,有意问道,“琪儿,你来说说,我们倒是该不该去?”
骆闻琪自知师尊是在考验她处事的判断,于是不掩不藏地道出心中所想。
“师尊,弟子觉得该去!”
“哦?那你说说为什么?”
是时骆闻琪正好将师尊扶至窗前,恰见窗格下的陈几上有一修剪精致的盆景梅花,于是指着说道,
“师尊,你看这梅花正巧是并蒂三株,美是美,就是这左边的一株都快长到盆外了。”
“是啊,该修剪了!”
“师尊,一样的道理,我们正道三大门派说到底毕竟同气连枝,休戚与共,会修之时是弟子一念之差所致,若是此次三派讲学我们再置身事外,不免就像这长出盆外的梅花一样让人觉得不入正道之脉,孤名自立,师尊常说‘立身立命立格’,我沐云居山海,邻云川,气度之大,又怎能容人轻看呢?”
扶摇子难掩面上笑意,她方才的嗔语不过是在考验骆闻琪,此刻听到如此令她满意的回答自然心悦不已。
“琪儿,你没让为师失望,这沐云以后交给你,为师也放心了!”
骆闻琪躬身说道,“师尊这么多年一直循循善诱,弟子谨记于心,那我这就去写帖回禀玄风柳掌门!”
“去吧!”
这三派讲学的事宜还没定下,有人倒是早早惦记上了。
泷阳医馆里鬼云鹤推开黑娘子的房门,叫嚷道,“二娘!”
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这一只脚方踏入门中眼前便是一幅拨云撩雨的景象,黑娘子衣衫不整,身旁不知又是从哪里掳来的小白脸。
这黑娘子风骚放荡,世人皆知,而鬼云鹤偏巧又是个不拘小节,行事恣意之人,进出他人房间从不叫门,黑娘子的风骚事也不是头回被他撞见了,他两眼一闭退出来,冷语道,“二娘你出来一下!”
黑娘子整好了衣衫,迈着十分扫兴的步子拧巴出来,铁着脸,用凌厉的眼光扫过他,不耐烦道,“三弟,又干什么啊?”
鬼云鹤道,“师父让我盯着莽山,我打探了一圈,莽山马上要办三派讲学,这思前想后,绝佳的办法就是混入其中......”
说到这他嘴角一扬,眼神一瞟,试探道,“二娘你的变装易容术可该派上用场了啊!”
黑娘子听明白了他的来意,顿时没了好气,怒道,“什么?又让我去?又让我扮成那装模作样,谈吐虚伪令人作呕的正道弟子?你那么擅长跟踪尾随,我看你去就够了,我才不受这个罪!”
“诶诶诶!”鬼云鹤拉住了她,嬉道,“好二娘,我倒是想去,可惜这不是没有你的本事嘛,我就算易容改装也学不了旁人的声音,你可就不一样了,不仅学得来身形样貌,连声音仪态都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他知道二娘素日爱听恭维话,就这么死皮赖脸地夸,不过他见二娘神色仍旧是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遂一转念,道,“行了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这是师父的意思,此次打探莽山事关重大,大哥也得去,咱们几个只是任务不同,也不是只受累你一人!”
黑娘子本一手叉在腰间,气呼呼地看也懒得看一眼鬼云鹤,听到这才好奇道,“大哥也去?什么事啊这么兴师动众?”
鬼云鹤凑到她耳边将他师父谋划之事悄声说了个大概,黑娘子遂应道,“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鬼云鹤眉眼一邪,笑说道,“这就对了嘛!那......二娘你继续忙,好好快活吧哈哈哈!”
黑娘子一听他这般打趣自己,登时又换做方才的黑脸,骂道,“下次再敢坏老娘的好事,扒了你的皮!”
三派讲学的日子终于敲定了,拜帖陆续送往各派弟子手中。凌风谷今日当班的小厮也收到了莽山送来的拜帖,得空交给了凌潇合谷主的随侍大丫头云汐,这几日凌老谷主夫人办家宴,云汐本已忙的不可开交,但见了莽山讲学拜帖,还是一下不敢耽误,忙送去了凌潇合的清心轩。
正是午后,穿过清心轩后的一片荷塘,云汐走近轩中,看见凌谷主正侧卧在榻上小憩,便小心翼翼道,“谷主?”
凌潇合睁开眼,神情还有几分迷糊,问道,“什么事啊?”
云汐呈上拜帖,道,“三派讲学的日子定了,这是莽山才送来的拜帖!”
凌潇合坐起身,接过帖子细细看去,自语道,“七日后在莽山?这么快?”
云汐在旁附和道,“是啊,您看是不是把小姐叫过来,商量一下该准备些什么?”
“心儿现在在哪?”
“正在老夫人那里和姊妹们玩闹呢!”
凌潇合摇头叹道,“唉,我本指望着此次会修回来她能长进些,谁想这丫头还是这副玩闹性子!罢了罢了,你也别叫她过来了,我亲自去看看这丫头如何胡闹吧!”
凌潇合是老谷主与老夫人的长女,二人本来还有一个次子,可惜幼年早夭,凌潇合嫁去青凝数年,当年楼义海意外故去,且没多久凌老谷主也病逝,凌风谷一众事宜都压在了老夫人身上,凌潇合又觉青凝是个伤心地,就带着楼心回了凌风谷,继任了谷主。
不过这老夫人虽然膝下子嗣缘浅,可凌风谷却常常是热闹非凡,因为她并非仙门中人,而是出身衡州富甲一方的一个商贾大户,家中权势不小,她爹有六房姨太太,姊妹众多,而且自幼相处和睦,所以到如今,家中那些姊妹兄弟以及他们的孩子也都时常来凌风谷串门,老夫人不喜清静,隔三差五在谷中设家宴招待这些亲朋,所以楼心也是自小就在这些喧嚷嬉笑的氛围中长大,性子也比那些拘谨守矩,生怕行差踏错的仙门女子自由许多。
凌潇合与云汐移步去老夫人的凤栖馆,远远地就听见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声,才走近凤栖馆前的门廊处,忽然一物正正朝凌谷主而来,她亦是修炼之人,迅敏地一侧身,左手一伸将那物吃进掌中,再摊开来一看,竟是楼心的贴身灵器青璞镯,凌谷主登时心头一怒,问道,“楼心呢?”
云汐是早瞧见了,却也不敢说,凌谷主质问的眼光一落在她眼底,她只好无奈地躲开。
带着三分火气,凌谷主的步子更快了,待她走至凤栖馆舍下,就看到屋檐上瓦砾翻飞,楼心正和自己的表侄儿舞刀弄剑地打在一起,馆中之人竟也不理,仍旧一派喧闹。
她喝道,“心儿!给我下来!”
楼心见娘亲来了,自然心头一颤,一个飞身赶紧下来,谷主那表侄儿也赶忙跳了下来,二人见着凌潇合都是有几分惧几分怯,尤其那男孩飞快地将剑藏在身后,一脸做错了事情的畏缩神色,低着头,一言不发。
凌谷主冲着楼心气道,“你怎么成日里胡闹也没个分寸,看看把你表弟都带坏了。”
楼心解释道,“娘,我没有,只是......”
她话没答完,老夫人就从屋里出来了,一身绛紫暗纹锦褂,执一根槐木手杖,迈着硬朗的步子,也不需人搀扶,通身气度丝毫不像年迈之人。
老夫人沉着脸道,“又怎么了?”
凌潇合上前扶住她,不过老夫人倒是好似因为凌谷主扫了这家宴的兴有点小不满,絮道,“你既不来给我添乐子,也莫要来添堵啊,好好的又说心儿做什么?”
凌潇合无奈道,“娘啊,你看看她,这打架都打上房了,再不管管成何样子!”
凌谷主摊开掌,又道,“你看看,这打架打的连贴身灵器也能随便乱丢!”
老夫人朗声笑道,“我说你啊,也不先问清楚所以然就瞎说,他们哪是在打架啊”,说到这,老夫人挥着手将那男孩招呼到身边来,又道,“常远前年拜入了衡州魏氏门下,也学了两年仙法,心儿是想看看他弟弟有没有长进,这才切磋一下罢了!”
那男孩赶忙应和道,“对......对,姐姐没有和我打架!”
不过就算这样,凌谷主的气也未全消,看着楼心仍旧厉声厉色道,“就算是切磋比试也该去修炼场,哪有在屋顶上乱打一气的?莽山的讲学拜帖都送来了,七日后就要去,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到时候去了可不是丢我们凌风谷的人?”
“讲学拜帖?是三派讲学吗?”楼心一下子显得很兴奋。
凌谷主点点头。
老夫人面上更添几分喜色,说道,“丢什么人?我们心儿这次会修表现那么好,不仅没有丢人,还给我们凌风谷长了脸呢!”
她看向凌潇合,皱着眉道,“你啊,不要总是用仙门那些繁文缛节拘着心儿,这孩子行事还是有数的!”
凌潇合叹道,“唉,当年离开青凝的时候,义海的同门师兄弟多有挽留,我执意要走,还带走了心儿,如今这三派讲学可不比会修只靠仙法修为,要是没规没距的,还不让莽山的人笑话我凌潇合教子无方啊!”
楼心说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没规没矩不知轻重的,大不了你还让管伶姐姐看着我嘛。”
凌潇合忽然严肃道,“这次我跟你一道去,一来我也好些年没回青凝了,二来我跟着你,总不至于依着你性子胡闹!”
“嗯......”楼心一边应了,一边心里的兴奋劲儿立马减了半,她当然知道,凌谷主跟着,自己多半是不自由了。
不过扫兴的又岂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