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玄风众人赶到幽兰涧,却发现那位黑衣公子已抢先了一步立于他们身前,萧朗爽朗地招呼了一声:“老兄!可以啊!这么快!”
可是他的这位“老兄”并未理会他,而就在此时,众人都渐渐感到一种幽幽而至、将他们紧紧环绕的异样,萧朗收起了方才的轻快,低下头,小声向争夕问道,“可感觉到什么不对吗?”
争夕点点头,同时敦仪说道,“数年前,带师弟师妹历练们来过此地,而此刻却分明感觉到此地异象,诸般禁制多有改变,大家小心为上!”
幽兰涧位于幽山之间,一汩溪流自山间缠绕而下,弯曲回环,地势变幻复杂,众人见山间幽谧之气氤氲不散,水流分明、流速畅然却不闻水声,便更觉诡异,陆可追对众人说道,“此水有异,大家最好不要碰触,沿路迤行!”
大家纷纷照陆可追所言极其谨慎机警地避水而行,可失时那位黑衣公子恰立在水边,正俯身颔首细细查探水情,萧朗忍不住叫了一声,“老兄!当心!”
几乎就在这一声破喉而出的同时,众人但见一条一人宽的巨型水柱倏地拔水而起,突然袭向那黑衣公子,他身姿如燕,疾侧上躯,躲过一下后,那水柱便掉转回来,又奔他而去,这一次袭向他腰间,他又瞬间将上身向后倾侧、一探到底,几乎就要触地,待水柱行过,又迅速弹起身来,可是第二条水柱又从涧底钻出,疾冲向他,还不及他反应,第三条第四条纷纷而至,数条水柱顷刻间彼此攀附交汇、纠缠环绕,织就了一张令人生惧的水网,而那公子.......彼时眼看就要被缚于水网之中,他双掌之中追风逐电一般圈起两股内力,同时向身翼两边的水网射出,那功力之强劲,玄风众人皆是一惊,不过如斯巨力撞上那看似柔弱的水柱,却分毫未将其冲破,唯见烈烈震荡须臾,那水网以更快的速度更密集的柱身向那公子头顶砸去,敦仪失声惊道:“是水行阵!快遁水!快!”
那公子可能没听见她的话,眼看就要被困于水网之中,萧朗也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起,向他跃去,从马上就要封住的水网之下钻入,一手握住那公子的手腕,猛地将他与自己一同拉入水下,遁水而行不知多远。
水边众人呆立,争夕急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陆可追:“水行阵越是挣扎反抗,水之聚力便愈强,唯一的方法就是遁水而逃,水柱起于涧底,但若要形成矩阵,便只能在水上,如若一直迂回遁逃于水下,阵型不成,便可逃脱。萧朗水性极好,想来不会有事!”
敦仪也道,“对!我们且在此地等等看!”
不多时,众人听得水下一声响,水花四溅,是萧朗拖着那公子破水而出了,待他一落在水边,众人纷纷上前。萧朗自小长在临近玄风的巽阳台,溪流纵隔、水路横生,就是水里玩大的,莫要说这几多时,就是让他在水里待个半时四刻的,也没任何问题,不过那位公子看样子不是,在水下折腾这许久,此刻像是厥过去了一般不动弹,萧朗知他呛了不少水,便扶直他身子,双掌交错,向他背部运力一击,他登时就吐出了一大口水,倒是清醒了过来,不住地咳嗽,萧朗转向他身前,正要查看他的脸色,那黑衣公子立刻把脸转了过去,又把那遮面的帽纱压低了些,萧朗马上道,“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你别紧张,我方才......没看清你的脸!”
他气息渐渐平复,幽幽地道,“方才.......多谢!”
萧朗看着他笑道,“谢什么啊!举手之劳罢了!”
才在水下折腾一番,他还没完全缓过来,看萧朗这一笑恍忽间失了神,又想到了洛城初见的那一笑,与今日一般,明眸顾盼、若灿阳动人。
“喂!你一点都......不会水吗?”
他本怔怔失神,一瞬被柳争夕的话拉了回来,又变回了那个冷面黑衣人,半个字也不回她。
萧朗见他又不说话,便小心叮嘱道,“这里水情有异,若是不善水性,还是.......跟着我们一起走吧,小心点好!”
“不用了!”,依然是冷若冰霜地甩过来了几个字,他便起身继续前行了。
敦仪道,“这位公子生性好古怪!”
争夕道,“谁说不是呢!他那张脸八成是奇丑无比吧,要不怎么这么怕人看见呢,躲躲藏藏的!”
陆可追:“虽是生性古怪,但......修为如此之高,不可小觑!”
众人都还望着那黑衣公子的背影若有所思,敦仪却注意到了萧朗因为在水下遁形了一番,浑身湿透了,衣角还在滴滴答答地沥着水,正是寒冬,又在山涧之滨,逼人的寒气早让他的身子不经意间不住颤抖,敦仪于是走过去说道,“阿朗,你还是先运转真力驱驱寒吧!”
萧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道:“我没事,咱们也快走吧!别为了我耽误时间!”
“好好好,走!”敦仪太清楚萧朗的性子,打小就是一副丝毫不拿自己当回事,死都不怕的样子,于是说着这话的同时两指悄悄向萧朗腕间一握,又马上离开了,她兀自走在前面,萧朗感觉腕间一热,探头去看,原来是灸草,按在大陵穴上便可促使通身渐渐发热,心下暗自感谢,脚步也赶紧跟上了。
众人前行着,经历了方才的水行阵,现下更是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极度警觉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依着涧水指引的方向,渐入幽山深处,氤氲之气较之方才更加深重,还隐隐传来些许异香,陆可追提醒道,“此香古怪,大家屏气,尽量不要吸入。”
只是他提醒之时,争夕因机警好奇,已是吸入了好些,一阵轻微的眩晕漫上头颈,恍惚间分辨不清身在何处,于是叫道,“姐姐!姐姐!”
敦仪见状,单手立刻点上她胸前气舍穴,呼道,“快敛气凝神!”
半晌后,争夕神色清明了许多,说道,“看来此香会乱人心神,大家一定要屏住气!”
彼时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异香引去,未有人留意脚下,萧朗看向脚边异草,蔓茎或直立或铺散,多叶且碎叶边缘有细齿,叶柄基部之上有头状暗色花,于是说道,“食人草,当心!”
“食人草?”争夕问道。
萧朗道,“没错!不过寻常的食人草也不是像名字叫的那样真会食人,不过是有剧毒而已,但......”
“但此地的食人草样貌殊异,恐怕不是寻常食人草!”敦仪说道。
陆可追:“正是!”他俯身细探了探那草,又道,“你们可有感觉到此间有阵?”
萧朗点头道,“不错,你们看这风向!”
争夕:“东风?”
敦仪:“嗯!眼下正值隆冬,又是深谷山涧中的封冻期,何来东风?多有蹊跷!”
萧朗:“对!确有蹊跷!而且这东风极齐,吹得这漫野食人草皆迎头向东方!”
陆可追道,“所以说有阵法!这风多半是为阵法所控,寻常之风即使再齐,风力作用下也不可能使遍地之草不偏不倚、皆向一处!”
敦仪道,“所以我们大概还没有触碰这阵法,尚未开启!”
陆可追:“大家先继续向前吧!”
众人未前行数步,萧朗突感脚上一阵刺挠,待他目光看去,那阵刺挠已经漫上小腿,原是这食人草的枝蔓正借着人的躯干向上攀折,速度极快,萧朗一句“留心”刚喊出口,却发现众人腿上都已被食人草覆满,不仅如此,他感觉到了这草正层层叠叠如一团越拧越紧的麻绳一般将他紧紧锁住,
争夕呼道,“这草的抓力太强,挣不开啊,怎么办?”
敦仪掌力微微一推,伴着清脆的金属声响,利剑出鞘,其他人也纷纷拔出佩剑,以一阵疾风之势向身下蔓草砍去,奈何这剑身劈向蔓草的一瞬它短暂地断裂开来,而后顿时便又重新生长回一处,仿佛刹那间愈合完好的伤口,不留痕迹,而抓力竟比方才更强,大家很快便发现了这异样,于是纷纷又收回剑身,只是这草早已漫上身躯,纠缠众人,愈缠愈紧。
陆可追:“试试玄真功法!”
众人听罢,都开始默念心法、双掌合一,运力至心,待真气凝结聚合,再翻掌向身外侧猛地发出。玄真功法原是玄风基本功法,共分五阶,弟子自入门初始便开始习得,玄风大多数弟子经过几年历练都可掌握到三阶以上,而四阶进五阶是最难的,陆可追、敦仪、争夕目前也都是四阶,萧朗虽师从巽阳台,但因仲散真人与玄风的渊源,自小柳掌门亲授他玄风功法,所以虽不算正式的玄风弟子,但这玄真功法他毫不在话下,不仅是会,还是玄风众人之中唯一能达到五阶的人。
但见众人一齐使出玄真功法,四人之间青光炎炎,真力四窜,巨大的推力引得足下寸土都震动了一番,不过那些缠人的食人草确在真力爆出的瞬间尽数断裂开来,原先曲折修长能裹含生人躯干的蔓草顷刻间震裂成细碎的短节,散落一地,众人脱离了蔓草的束缚,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这口气还没来得及舒出来,就突感脚下剧烈的震颤,争夕喊道,“这什么情况?怎么感觉整片地都在震呢?”
“是!不仅震,而且越来越剧烈了!”敦仪回道。
“小心!”
伴着陆可追的一声喊,众人脚下的土地陡然裂开成数片,将本来站在一处的四人分了开来,众人愕然,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是好。
萧朗喊道,“别慌!静观其变!”
只见已经裂开的土地仍在不停地裂变,斗转星移一般地旋转变幻,众人目眩意乱,已然分辨不清脚下何方,身踩何处了。少焉,众人发现脚下的已经碎裂的土地与遍布的食人草开始向心而动,宛若一个巨大的风暴眼,密密麻麻的食人草开始如飓风搅动,形成了一个球形漩涡,似一张大开的恐怖之口,眼看就要将他们生生吞入,争夕惊道,“怎么办?”
萧朗道,“别怕,我们可能是开启了阵法!”
还来不及反应,只听两声尖叫,他们已经被吸入了这个巨大的食人草漩涡中,有短暂的片刻,他们眼前一黑,身形不断下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周遭平静,他们的脚终于落在了一处平面稳定下来,众人定睛查探周身,他们正身处一处涧底潭穴,四下漆黑,唯有暗淡的水光映在他们脸上浮浮沉沉。
“又见面了!”从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马上警觉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个通身黑衣,几乎与周遭漆黑完美融合为一体的身影立在水边,透过掩映水光,众人不见他的脸,只见低垂的掩面帽纱,原来不是旁人,依旧是那位黑衣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