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其实并不是一个舍一己之私而顾天下大义的人,也不是一个专门为他人打算的人,而是一个在家里惹不起也躲不起的人,一个要定期从平静的生活中生出事端的人。
在经历了漫长的争取结婚的失败后,我终于在三十三岁的时候经人介绍娶了我三十三岁的老婆。在小孩出生后,我人生的悲欢来到了一个巅峰。孩子出生不久,我发现老婆有些令人不可思议的表现:她把小孩头朝下放在摇窝里,还把孩子头朝外放在没有外围保护的床的边缘,我那时候一来担心孩子发生危险,二来我也是性子太急,免不了大吼大叫,两个人争吵起来,反而把婴儿吓得哇哇大哭。
我儿子在高中快毕业以前,我老婆一直没有工作。我也曾请求单位领导帮助给我老婆安排个扫地之类的工作,总务处某位科长要我写了个正式申请,可后来就没有下文了。我是个不喜应酬的人,除了下棋和打篮球,跟同事们没有别的交往,我们家从来没有过年过节过生日这些概念,甚至于结婚、生孩子都没有请客、放鞭炮,只是在儿子十二岁以前,每年生日那天给他照一张相。除了因为介绍对象给人送过一两次礼外,我一辈子从来没有因为别的原因给领导或者任何人送过礼(倒是科室以我的名义在工资里扣过几次钱给有些同事送过礼)。
我老婆以前因为没有工作心情不好,我不能说她任何的不是,否则就认为是我因为她不能挣钱而故意挑她的错。其实是她嫌我太窝囊废,别人能把老婆、孩子、父母、亲戚甚至于朋友安排在学校工作,我不仅连给老婆找个扫地的活也不成,自己也在中级职称上早早地就画了句号。
其实我的中级职称也是因为我当时在教务科当干事负责老师们的考勤才幸运地通过的。我后来从教务科辞职,专门从事英语教学,这也就注定了我在专业职称上不会向前走了。其原因除了我不走人情世故路线外,也有我毕业的学校和专业方面的原因。我大学学的是国际政治,是与英语最相关相近的专业,但毕竟不是英语专业,不管你实际水平如何,不管你付出几十年的努力,都会让有些人心中不服,或者有不予认可的借口。而我的大学母校是中国的一所令人敬畏又不太服气的大学,不知多少人,甚至于包括高级职称的评委都可能曾经在她的门槛上栽跟头,而这就有可能影响他们对我的评价。
以前不比现在,那时候大学毕业是包分配的。我所毕业的学校,毕业后想去哪儿,基本上完全取决于自己填什么志愿。可我由于家庭原因,选择了回湖南。又由于个人原因,没有选择进湖南的任何有名的本科大学,因为我根本就不想教书。最后命运弄人,先是从省厅直接分到学校,后来又换了一个层次更低的学校,一路辗转,白白浪费了七八年光阴。
在我申报副教授职称时,本来在各方面都已经吃亏了,不说别的,仅仅出于公平和人道主义的考虑,也没有任何理由把我拒之门外。可我却接到了退回的职称评审材料,在这之前我在“落红坡”路旁遇到了当时我们科室的一位领导,当他告诉我全校只有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和我(当时已四十五岁)未获通过时,我登时一脑门子的汗,社会有时候真是太残忍了。职称的评审变成了“做人”和填表的艺术,而不是学术、学问的真实体现。更为怪异的是我的退回来的评审表上,只盖了全体赞成的章和未通过的章。我就此向省人事厅写信,没有得到回复,单位人事部门给了个评审团“盖错了章子”的解释。我从此不再参与职称评审,而我却一直坚持着自己热爱的事业。因为这是我的一种生存方式,我生活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