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怀念的邻居是“邻居战争”之后的第一代楼下邻居,他们在我们楼下住了五六年或者七八年也说不准,忽然间发现不知啥时候早搬走了,或者是嫌这里的生活环境嘈杂,抑或是有了更好的房子。总之,忽然的就发现已经不在这儿了。
他们原来也是一家三口,小两口带个小女孩,后来来了个不知是男方还是女方的母亲。我们和他们一家其实并无真正的交往,我甚至于不知道这家的男女主人姓什么,只是有一次我去他们家好像听到他们的母亲说,女主人是幼儿园老师似的。他们住在这儿的时候,一家人一直安安静静的,从来不吵架,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本来楼上住户就不容易听到楼下正常说话的声音,可见至少他们一家人从来不高声说话。尤其令我感动的是,他们在这儿住的时间比邻居战争中的楼下住户更长,实际上要长好几年,可他们一家从来没有找过我们家“闹声音”的麻烦,也从来没有抱怨我们家“走路”,更没有“你们一家走路轻点”之类的训诫。
我们和这一家楼下邻居,通共只因为两件事而去对方家。一次是因为阳台漏水,一次是因为厕所疑似漏水。
他们刚搬来不久的时候,也不知是半年、一年还是两年,反正那时候我们的儿子开始上小学一二年级了。儿子把路上捡来的一块磁铁丢到阳台洗衣机下水道里了,我一着急,用扎子(又称“吸子”)使劲往下捅,想疏通积水,结果把下水道弯管捅破了。
我当然得花钱请师傅上门给他们家换管子,也许正是那次知道的女主人是教师。
后来又有一天,男主人敲我家的门,说是厕所漏水。这里得补充一下,一般住户搬进新居以后,都要对房屋的结构和布局进行“翻修改造”,只有我们家完全是原始的布局。我们厕所的下水道弯管是露在外面的,而他们家的厕所在初始住户时似乎就加大了,弯管是封闭在柜子里的。
现在真的记不清到底是厨房,还是厕所了,反正是有一个封闭层,把下水道弯管封住了。他们打开封闭的板子清洁时,发现里面“有水”。我站上凳子时,还摔了下来,主人好心地叫我“当心点!”所以应该是厕所。但厕所上面装封闭层又好像不太讲得通似的……
反正女主人指给我看的,并不是滴水,而是水滴,是结冰上的水珠。那是一块比针管细端还小的冰渣子,上面挂着一颗小水珠。如果不去动它,那颗水滴恐怕半年也掉不下来。女主人小心翼翼地保留着“证据”,生怕碰坏了似的。我把冰渣子拔掉,用手一摸,周围全是干的。我跟他们说,这不是上面漏下来的水。男的在旁边说了一句,“难道水还会从下面往上面滴不成?”
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上升的水汽遇冷凝结,在柜子的上壁有时会形成水珠,我跟他们解释说。如果他们不信我的话,我们双方可以各自请懂行的师傅组成“联合专家组”进行“鉴定”。
这个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满意,反正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的接触。
因为漏水而找上门的还有两家。有一次一个年轻后生敲我家的门,说是家里漏水,要上我家厨房看看,他到我家厨房到处看。我从来没见过这后生,就问他住几楼,他说住二楼。二楼漏水,找到了我们六楼,那要有多大的水呀!
还有一家来我们家“看厨房”的是我们同一所学校的住户。男主人似乎原来是后勤,而退休前又在图书馆上班,经常在车上谈些国家大事,特别能“扯谈”,人缘也是一级棒,是那种典型的明白人,长沙话叫“清白人”。明白人本事可大呢,他老婆就是他从湖南乡下调进我们学校的,其实整个学校除了我,任何人的本事都大。女主人是“高级”清洁工,就是专门负责会议室开门的,他家的儿子原是我在教务科时管理的各个班的学习委员之一,现在已经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了,又当上了教研室主任,职称应该早就超过了我。
这位明白人说自己家里漏水,也来我们家厨房“检查隐患”,他们家住在五楼的另一侧,跟我们是错开的上下邻居,东头楼下漏水跑到西头楼上“搜查”,叫我这个糊涂虫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们这整个居民楼,基本上每个月都有搞房子装修的,刺耳的电钻声常年不绝。如果偶尔有连续十天听不到电锯响,那就得翻一翻黄历,看是不是赶上了百年一遇的“禁声期”。
而我们家从入住到现在都二三十年了,对房屋的“改造”只有一次半。我们家是原始住民,刚开始搬进来之前,要在毛坯地面上铺瓷砖,那时候还没有住人,所以那一次是不能算的。后来一次就是前面说到的装“隔音吊顶”,那真的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
可这最后半次是因为我老婆疑心病重,坚持要把电路暗线改成明线。施工的电工上午九点半才上门,要在门口钻个孔,把电线穿过去,刚刚开始干活,还不到十点钟,楼下就马上有人上来提抗议了!
抗议者是我以前“管”过的学生,现在“管人”的主任(我们不是一个科室,他自然管不到我头上)、明白人的儿子,现在至少是准教授。“准教授”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冷冷地对我喊道:“你们家不要搞这么大动静,我家小孩要睡觉呢!”
可是正是这个准教授,在几个月之后,自己家里就搞起了大施工,一天到晚响个不停,连续搞了几个星期的“大动静”,我们自然是没得话说,不可能上门抗议的。
接下来值得一提的有两件事。一件是“丢砖头事件”,一件是“陌生人中伤事件”。
在我们这个门道的底楼,曾经有一段时间,住过来自乡下的一家人。这户人家有个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有严重的哮喘病。这位老人在家里倒是没什么,一坐到外面对着过道的坪子上就拼命地哮喘,声音很是惨烈,就这样招致了不知什么人的怨恨和不满。
有一天上午时分,我又听到了惨烈的哮喘声,老人又在那坪子上坐着喘粗气了,突然不知什么人从楼上丢下一块砖头,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妇女在楼下坪子的外侧大声喊:“是六楼丢的砖头!”
在这个楼道,能够对着坪子的“六楼”就是我们家,另一家六楼的平行户,没有窗户对着坪子。
那天我们家没别人,我老婆出去了,小孩也不在家。我就坐在朝向坪子的卧室的书桌上做着我每日必修的英语功课,外面还隔着一个阳台。不知何故,我不认识的什么邻居就凭空认定是我们家丢下了砖头!
我听到“六楼丢砖头”的喊叫声,马上下楼找一楼的女主人去解释,我发现老人被推进了屋,没有砸到。砖头已经扫到一边了,断成了几块。我跟女主人先是分析了原因,叫他们以后让老人坐得离窗户远点。另外我叫女主人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要“保留现场”,不能清扫,应该立刻报警,找公安做“弹着点”鉴定。
这以后到现在,再也没发生过丢砖头的事了,原来的那一家人不知是老人去世还是别的原因,也早已搬走了。
不过从那时候起,我每当走到坪子下方就格外的小心,迅速逃离“危险地带”,而且每次都走不同的“轨迹”,曲折的没有规律的轨迹。
有一天我带着老婆、儿子去家润多。我早前曾注意到家润多楼梯槛上的立体字,那些字写在不同的梯级的垂直面上,隔远了能看见,走近了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断裂的笔画。这令我百思不解,就想利用逛超市的机会,请教一下我儿子。“一个字处在不同的立体面上,这种效果是怎么做出来的呀?”我问我儿子。我们就这样说着话,从楼梯下面走到了二楼的平台。
也许是对我幼稚的高谈阔论不满,一个中年丑“老太婆”猛可地从后面抢上来,故意走到我身边,丢下一句“这老人家嘴巴好臭!”我心里一震,看了她一眼,又是一惊,厌恶地在心里打了个哆嗦,然后搜索枯肠,暗暗地想找个词(我还击别人侮辱的反应总是比一般人慢五拍),无声地骂她一下,可我就是一句话也没说。我儿子本来就认为我是在外人面前很“霸道”的那种人,如果我说了什么话,儿子一定把这当作是他父亲的又一个“污点”,我只好给自己做心理按摩。中年“丑老太”中伤的毒语,似乎起到了某种心理暗示作用,我都有点自我怀疑了。我开始留意走到我身边的人们,商店的服务员照样走近我,跟我说话,我也说话,他们并没有回避我。第二天我去步步高买东西,也没有发现别人有什么异样的举动。一连几天,“中年丑老太”的余毒犹存,让我的心隐隐的有些作疼,但不久终于还是平复了下去。这个中年丑老太,是那种如果不小心看到了她,叫人一整天咽不下饭的人,而她的话就好像有的人放的那种无声的臭屁,臭不可当,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我跟那丑女人素不相识,她竟然无缘无故,故意靠近我,给我下了一副心理毒药!无怪乎我老婆有路人都跟我们作对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