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澳洲女”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我每天都起早床。
其实我起床的确是“有点早”:五点二十。因为平时我要坐校车去上班,算好了必须这个时候起床,才能吃了早饭去赶校车。而我又是一个生活极其有规律的人,学校放假了,不用赶校车上班,我还是同样的时间起床。我老婆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她当然不会反对我上班时起早床,她反对的是我不上班起早床。
不上班,起床那么早干嘛?
因为我要“做事”。对于我来说,我的“工作”已经成为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提起这一点,我老婆就来气,同单位的人,大学读书的学校名气没我的高,甚至于没有读过正规大学的,一个个都混得比我好,有几套房子,还开着车子,他们亲戚朋友一个个都在单位安排了工作,换新车子比我换新袜子都快,而我这个除清华北大之外的一所世界一流学校的毕业生,教了几十年的书,如今眼看就要退休了,还是个中级职称,老婆孩子没一个能在学校找到工作!这样一个人,别人下班打麻将,而我却天天起早床“学习”,这岂不是可笑透顶了!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我申报副教授职称失败,住在我楼下的在同一所学校教书的一位老师就专门打电话来讥笑我,大意是说“没用的,不要再天天学英语了”之类。
我为什么要“死不改悔”地坚持起早床呢?前面我说过了,我是个顽固的人,又是个生活极其规律的人,更重要的是因为我“问心无愧”,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同样是起早床,人与人也是不同的。有的人起早床后去跑步或者外出,“砰”地一声摔上门,咚咚咚地跑下楼;有的人起床后,哗哗啦啦地大声漱口,干呕,几栋楼都听得见;有的人一起床就开窗户,弄得兹拉兹拉地响;有的人要刷存在感,故意大声地吭嗓子让别人都听见;有的人做早饭咚咚咚地剁砧板……
而我,起早床后不过是烧开水、下面。我烧开水用的是那种响水壶,为了怕水烧开了发出啸叫声,盖子不盖紧,就松松地放在上面,水一开马上关火。我早上从来不做要使劲用刀砍的菜(有的人切小菜也咚咚咚地响,我发誓那不是我),我们烧菜本来就放油极少,用水煮,所以早上我做菜时尽量不开排气扇,或者只打开盖门,不通电源。可这样我老婆还是说我招邻居骂(她有特异功能,听得见,我从来没听见)。我只知道好多次,我做好了早饭,我老婆还在床上打呼噜,连自己家的人都“吵”不醒,怎么会影响到上下左右的邻居?
可我老婆有一套公认的理论,那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任何声音都能听得见。这的确是无可辩驳的真理。问题在于,一般正常的人不会专门去听声音,像大自然的风声,偶尔的狗叫声,婴儿的哭声,如果你正好醒了,或者本来就是醒着的,你自然能够听见,但你不能拿你能够听见的声音作为你早上睡不着的理由。
很少有人区分生活中应该有的声音和不应该有的声音这两个概念。我们在城市生活的居民,基本上没有单家独户居住的,对于生活中正常应该有的声音是不能过于苛求的。只有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这种人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完全不加区别地不能容忍任何声音。
可我老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要求绝对完美的人,我跟她道理讲了几千箩筐,她还是——只要她早上醒了,就会跑到厨房去责备我。我老婆是圣母,可我又不是圣人,自然免不了跟她争论,我的声音甚至于比她的还大。后来连我们的儿子也作出了正确的判断,说影响邻居的其实不是做早饭,而是我俩早上的争吵。
我老婆不信这一套,她一定要坚持她认定的真理性的判断:是我起早床引起了邻居们的不满,我无论如何也没法说服她,这样我就只好尽量地忍着。可我实在不是什么圣人,她天天都会拿同样一个问题说事,我总有忍受不成功的时候。再说我老婆有一双慧眼,她总是能够发现我的错误,而且只要我不改正错误,她就永远不罢休,有时候我改正了一个错误,过了不久又会被她揪出另一个错误……我有一个永远改正不了的错误,那就是挣钱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