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米的拳头没能打碎陈晓龙的鼻梁骨,从而让他的脸变成一团被砸烂的西红柿一般的模样。或者说,他的拳头根本没能触碰到他的鼻梁,因为那个看起来目光锐利,此刻却被吓傻了呆立当场的混蛋小子竟突然跌坐在地,而且屁股着地速度极快的向后挪动了半米,险之又险将将躲过他处于本能战斗意识下的一记鞭腿。
西米有些恼怒于这名看起来正直蠢笨的家伙无意间的动作竟然躲过自己一拳一腿。只见他运力向前重踏,左脚一横肌肉纤维猛地紧绷,右腿同样紧绷,往斜向下方四十度的方向猛地踢去,而陈晓龙的脑袋,正在这记鞭腿的路径上!
这仿佛势不可挡的一腿裹挟着劲风隐隐中似有破空声响,向着跌坐在地的陈晓龙头颅径直而来!
此刻这名雇佣兵似乎将战场上打磨已久的战斗技巧全部抛却,竟然只想用强横的肌肉能力解决面前这个小子。而在简单暴力直接的绝对速度和力量优势之下,似乎所有的卸力技巧和闪避都会宣告无效。
陈晓龙眼瞳微缩,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将左臂横在脑侧想要减缓这一腿的威能,右手紧紧握住将那柄早就悄悄攥在手心的匕首狠狠刺向那柄雇佣兵的小腿韧带。
这是一次精准狠辣的出手,在对方攻击势成之时迅速出手,近乎避无可避,似乎下一刻他就能听见这名雇佣军痛苦的哀嚎。但是随即右手手掌出传来的异样感觉让他微微一怔,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紧握匕首的右手借着左臂处传来的力量踉踉跄跄向右方挪移三步才勉强找回重心。
再看那边雇佣军,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伤害,他仿佛铁铸的右腿此刻迅速上步前踏,激起一圈灰尘后像是老树盘根牢牢抓在地上。
陈晓龙注意到此时那柄插在雇佣兵腿上的匕首被他动作带的微微震动,正在并不明亮的路灯洒下的微弱光线中闪烁着诡异的银光,然而这却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麻烦。联想到方才指尖传来的触感,陈小龙断定这名雇佣兵竟然在腿上配装了军方厚重的星尘落叶树皮纤维制作的超高韧性防弹护腿。
可陈晓龙并没有兴趣感叹这名雇佣兵的惜命和财大气粗。他眼瞳再次紧缩,直直盯着那名雇佣兵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那人左脚一横,身体拧动发力,竟然在废墟中被压实的硬土间,踏出一个深深的脚印。他侧身,他发力,他抬腿,他侧踢。看似朴实无华的动作,在速度和力量的加持下竟然显得势不可挡!
那一小袋装满星尘的袋子因为他的动作掉在地上,可他毫不在意,现在比起这点星尘能换的帝国信用点,他更想让面前这个混蛋小子断两根肋骨,所以他一出手就是狠辣至极,丝毫没有留手留力的打算。
陈晓龙根本顾不得方才挡下那一腿后手臂上挥之不去的阵阵刺痛和麻痒。两臂交叉横亘于胸口意图接下这恐怖一脚,却仅仅只来得及做出这么一个动作。他守势刚成,那军靴厚实的靴底便已经到了。这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的一脚就这么结结实实的踢在了陈晓龙的小臂上。而这一脚去势稍尽时,还不等陈晓龙稍作喘息,那西米举起的右拳便近了,再近了。正裹挟着道道劲风向着狼狈后退的陈晓龙面门而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在安静的废墟间炸开,一股狂暴凶戾到极致的力量从手臂处传来。为了消解这种狂暴的力量,陈晓龙只能一退再退,似乎退到退无可退才会有尽头。而退无可退的尽头,大概就是重伤将死的开始。
陈晓龙不想受伤,更不想死。他堪堪挡下这狠辣至极的侧踢,看着雇佣兵的拳头直直向着自己面门而来,似乎对方对于打碎自己的鼻梁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执念。他举拳变掌,以掌为刀,在拳头距离面门只有两尺远的时候,砍在雇佣兵的小臂韧带处,同时有些滑稽的偏头,勉强躲过这足以让自己鼻梁折断的一拳。
在这短短一拳一脚,又两脚一拳的交手中他一退再退,陈晓龙明白,对方的肌肉力量和战斗技巧都远胜自己,而他的身后,那片风吹日晒废弃已久的古旧建筑残骸抵住了他后退的脚步,此时确已是退无可退。
他咬了咬牙,随即变掌为爪,狠狠扣向那名雇佣兵再次向着面门的拳头后的小臂,有力的手指精准的找到了两块肌肉的缝隙间,却好像扣到了一块结结实实的铁板,即使手指搭在肌肉连接的柔软处却也使不上丝毫的力气。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危险的直觉让他后脊有这发凉。本能的向后倾倒躲过雇佣兵阴险狠辣的一记勾拳,后背重重撞在那堵饱经岁月洗礼的老墙上。
陈晓龙只觉得呼吸一阻,一直刻意保持的某种呼吸频率被一阵剧烈的痛处打乱。他死死盯着那名雇佣兵抵挡他接下来的行动,同时伸手按向胸口,几乎下意识的想用手去堵住痛苦的源头。可入手处却一片滑腻,并不是自己身上廉价人造纤维的手感。巧合的是,这种温热触感他并不陌生,但是因为太过突然,他依旧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摸到的是血,并且是很多很多血。不同于血的触感,还有一片扎手的锋锐正在硕大伤口的正中央。它从陈晓龙的身后刺入,在他的前胸抽枝散叶吐蕊绽放出朵朵血花。
他被突然发生的一切搞的有些不知所措,低头借着晦暗路灯灯光和月光怔怔看着轻易刺穿自己胸膛的锋锐物什,这是一片金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东西,像是帝国第四历史频道中经常出现的远古战争时期的冷兵器的尖端,又像是科教文化频道中常常提到的,某种远古人祭祀常常用到的礼器,又或者像是一根上层人士经常用到的书写工具“钢笔”的放大版。
张晓龙并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一瞬间会想到这么多东西。但是下一瞬间,脑子里出现的这些东西全部都被无尽的疼痛尽数抹掉。
无论一个人意志再怎么坚韧,他都不可能像一台冰冷的机器。而此刻张晓龙真的很渴望自己是台机器,或者是那些银河系之中的不知痛苦和疲倦为何物的机械生物。尽管不是第一次经历危险和痛苦,但这着实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神如此之近。
胸口的痛楚似乎正在向着全身蔓延,好像一根烧红的烙铁刺进他胸口一般,灼热了他每一口呼吸,又好像有尖锐的刀子在他每一根肋骨上刮下一层层骨粉。
此时陈晓龙感觉一股甜腥味上涌堵塞进了咽喉。几次三番试图强行咽下,却被前所未有的咳嗽欲望驱使着,将一大口混着肺组织碎片的血液吐出来。他的呼吸愈发急促,一口比一口灼热滚烫刺痛,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慢慢跪靠在墙上,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抬起头,盯着那名素未平生,却要对自己痛下杀手的雇佣兵,却虚弱到再也生不出什么恨意。
此时,西米正用一种怜悯的表情看着他。他原本没想杀掉这个令人厌恶的混蛋小子,只想着近日来诸事不顺,出一次绝密任务竟然死了好几名战友也没把事情做好,说好的丰厚酬劳也泡了汤,甚至还被迫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违约金。偏偏又遇上了这么一个碍眼的家伙,就那么点少的可怜的星尘像个宝一样藏着。最可笑的是还正直的像传说故事中的圣人一样斥责自己,实在是蠢到了极点。
这种愚蠢甚至蠢到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好好教育教育这小子,让他认识认识这个社会的残酷。
只不过还没等他自己开始动手教育,似乎已经魂游天外的诸圣都对这种愚蠢看不下去,残垣断壁上的一节不起眼却锋锐无比的金属材料就这么要了他的命。
想到此节,西米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他转身拾起那袋带方才掉在地上的星尘。随手解开布制口袋,将星尘淋在奄奄一息,正徒劳堵住胸口触目惊心伤疤的陈晓龙那因为失去力气重新垂下的头颅上。
西米像是要欣赏这名正义感泛滥人士的滑稽死状一般凑到陈晓龙身前。他摸了摸上衣兜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凑到打火机前点燃。深深嘬了一口,一口烟雾吐在像是离水之鱼一般大口喘息的陈晓龙脸上。
他用刚刚一直握在手里的小袋子轻轻拍了拍陈晓龙的脸颊,轻蔑的看着那个充满正义感的混蛋小子呸了一声,然后说道:“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真把自己当成拯救帝国的大英雄了?你的这点星尘还你,回去买副好点的骨灰盒。这是伟大的诸圣冥冥之中要你的命,别当个孤魂野鬼缠着老子。”
陈晓龙并没有在意他的动作,也没有在意他的言语嘲讽。实际上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对方说些什么根本没能传进他此时已经严重缺氧和失血的机体中。
大量失血后五感钝化,心跳和喘息声却被无限放大,扑通,扑通,扑通,扑通,一声高过一声。像是死神的步伐逐渐靠近,一步比一步清晰。
此时陈晓龙大脑因为缺氧、失血和痛苦甚至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他眼帘越来越沉重,只是睁着眼似乎就已经竭尽全力。
随着死神的脚步声,似乎无数熟悉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却什么也抓不住,只好徒劳的看着一切的一切都回归虚无。他想,这真是无趣且无用到令人发笑的死亡。
然后,他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就这么靠在墙上昏死过去。